雖未衣錦卻當真算是富貴還鄉的張楚不知道,就在他離開不久,洛陽城中又發生了一場打斗。
參與打斗的人中,赫然就有曾在馬市襲殺他的大漢。
只不過這場發生在洛陽無名街角的戰斗,比午後馬市那場要慘烈的多。
那曾持刀襲殺他的大漢,被人用刀徹底砍下了頭顱。
倒在他尸身周邊的,除了曾和他一起參與那場伏擊的數人,還有一個身穿道袍的老者。
撲倒在地的老道,則被人從腦後將整個上半身生生一分為二,畫面令人作嘔。
噴濺在兩側牆壁上的血滴,和地上匯聚成流的血污,在夕陽映照下,如一副腥紅涂鴉。
等執金吾所屬一隊巡城緹騎及執戟士听到啥喊聲趕到現場時,只看到一個消失在小巷盡頭的黑色身影,早已追之不及。
勘查過現場之後,這隊緹騎為首的伍長倒吸了口冷氣。
所有倒斃在地的人身上,都只有一道斃命傷口,而這些傷口顯然皆出自同一把刀!
他們曾看到的那道身影,似乎全憑一人之力,便在極短時間內便擊殺掉了五人,以至于那個發現情形不對想要轉身而逃的老道,總共只跑出不足五步!
這個判斷讓全身包裹在黑色甲冑中的緹騎什長渾身冷汗直流。
若是他們這十數人早到片刻,在這狹小巷弄里,或許命運和這些身份莫明的死者不會有太多不同。
將命案上報後指揮手下收斂尸身的緹騎伍長,沒有心思去揣測是誰做出了這場血腥屠戮,心中所想只是下一次遇到異常,一定要再將胯下的馬勒慢兩分。
……
張楚一行人馬浩浩蕩蕩返回廣安里,引得不少正在田地里忙著播種冬小麥的農人停下手中的活,紛紛遙望那裝的滿滿當當的三兩馬車。
大隊人馬並未經由里門進入里間,在村東便徑直轉向造紙作坊安頓。
但張家後生在洛陽發了橫財的消息,早就如飛一般傳進了廣安里。
那些曾在背後不遺余力譏笑張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致調轉了槍口,紛紛自稱早就看好張家後生能贏下賭約,而且有理有據︰
自古仁孝者,無不有上天助之,論仁義孝道,在這廣安里甚至廣安鄉,又有哪個可以跟實打實重孝三年的張家後生相比!
曾一度打定主意要做不肖子孫的張楚,可沒心思關心鄉里人對他是何種看法,回到紙廠第一時間,他就組織新來的壯勞力們站成行伍,集結在天棚前。
又讓留守在紙廠的九人一字排開,面對面站在眾人前頭,然後當著眾人面,分發給徐公在內九人每人一貫錢。
“這幾人,連同你們早已認識的宋季、郭仲,已在紙廠辛勞兩月,這一貫錢便是他們兩月酬勞。你們雖是奴僕之身,但除開三餐之外,每月也有三百錢工錢。”
“其中勤勉者自有獎賞,工錢或可長至五百,怠惰者則工錢減扣。你們每一個都是我精挑細選來的,希望下次發放工錢,都不止拿到三百錢,至少不要有人被扣罰工錢。”
張楚一番話說完,連帶留守作坊那九人在內,眾人或左右或前後,目光不住交流,面上盡是狐疑之色。
稀奇!
別家奴僕通常連一文錢都不許擁有,最多僅有幾個得力奴僕可以收藏錢財,但真沒听說誰家給所有奴僕都開工錢,還給開這麼多的!
整個營地數十人靜悄悄一片,別說歡呼聲,就連屁大點動靜都沒有,這個局面大出張楚意料。
張楚不由暗道,或許現在就該直接宣布宰羊吃肉?也對,空許的諾言,哪有到手的羊肉來的實惠。
李五站在徐公身旁,看著手中那一貫錢,嘴唇在不受控制的顫動。
他不由可惜,自己最多只能在這張氏紙廠再勞作四個月。
一直以來賣身趙家為奴,他也沒覺得有何不好,不用擔心沒田種,也不用擔心被朝廷征去邊地服徭役,雖然吃不飽睡不好,好歹能安心活著。
這一刻他才感到自由之身,原來如此可貴。
“這一貫錢,今晚就得給她送過去,留在身邊早晚被趙家索要去。”李五心中思量著。
他將錢小心貼身收好,察覺現場氛圍古怪,略一思忖後,單膝跪地,朝站在兩撥人之間的張楚喊道︰“主公仁義,拜謝主公!”
那些無所適從的奴僕們見有人帶頭,紛紛有樣學樣,單膝下跪朝張楚高喊︰“拜謝主公!拜謝主公!”
至于能不能拿到錢,即便如此高喊著,這些人也不敢確信。
但是心中卻有了絲期待,至少他們感覺,這位新主公,和以往那些主家不一樣。
很不一樣!
除了依然趴在馬車上的郭仲,紙廠將近五十人,在李五帶動下,盡皆跪地高呼。
聲勢讓那些在田間勞作的鄉民們側目,可惜他們離的太遠看不真切發生了什麼,只是隱約感覺,如今這張家後生怕是了不得了!
張楚轉頭看了眼李五,心中很是意外,萬萬沒想到是他帶了個頭。雖然從未言明過,不過張楚可是一直知道,紙廠最初那十人中,最樂意往趙家跑的一向是李五。
不論如何,李五著實帶了個好頭。
瞥見徐老頭也單膝跪地,又在偷偷玩折壽這套,張楚趕緊將他扶起,也讓眾人起身。
“以後你們便在這安家,勞作之外,盡皆行動自由隨意,但不許與鄉人生出事端,更不許有違大漢法令,凡有觸犯者,國法處置,家法亦不輕饒。”
張楚又是一番吩咐後,眾人紛紛散去。
徐公招呼了幾人幫他殺雞宰羊做飯,其余眾人卸下車馬,搭建茅屋,各按吩咐行事,紙廠前所未有的繁忙起來。
見紙廠繁忙中又井然有序,張楚心中長舒了口氣,這下在廣安里總算站穩腿腳了。
想到剛才發生在鄉亭的事,張楚又將李五叫到一旁。
“李五,把剛才那錢交給我,這貫錢不能給你。”
張楚的話讓李五心下一沉,不過依然從懷中掏出錢來上交。
“知道為什麼這錢不能給你嗎?”張楚笑問道。
“知道。”李五平靜道。
他這話讓本想賣關子的張楚一愣。
“沒看到宋季跟你說話啊,他動作倒是快。你鄉亭那相好恐怕暫時還不能接來,不然給你從趙家贖身代價怕是很大。”
低頭沉默的李五聞言瞬間抬頭,眼中盡是不能置信。
“別高興太早,給你贖身用去多少錢,以後還得從你工錢中慢慢扣。”張楚笑道。
“給我贖身?”李五兩唇顫抖道。
“怎麼,宋季沒跟你說嗎?”張楚無語。
“多謝主公,多謝主公大恩,李五當牛做馬也要報主公大恩!”李五雙膝跪地,不住叩拜,只顧狂喜道謝。
看著李五離開時,走路都有些發飄的模樣,張楚笑著搖了搖頭。
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只是李五,還有另外幾個趙家奴僕,都要在半年之期到達前贖買過來,這些人已經成為他最可靠的班底,但凡手里錢財充裕,一個也不能錯過。
只是這一切都不能著急,得找個合適機會,不然趙家必然不會輕易放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