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鑫一來到山谷大城區,便直奔各大寵物店,嘗試著購買一只熊貓寶寶。可他跑了整整一個上午,幾乎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寵物店,甚至去了幾家寵物醫院,都沒有找到。
不然,還是去動物園看看,踫踫運氣吧。這樣想著,無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動物園的大門。
五年前,就是在這里,無鑫過了一個最痛苦的生日。就是在這里,他永遠失去了母親金杉。那天以後,這兒就是他的傷心地,八歲以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無鑫的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那悲劇最後的一幕,他強忍著傷痛,踏進了動物園的大門。
沒走幾步,他便听到了一段廣播︰
“親愛的游客朋友們,大家好!歡迎來到我們的人類之友樂園(即動物園,60世紀開始流行這個新稱呼)。
本周是我園的公益周,我園有幸請來了慈善世家的千金若鵑小姐。
今天,若鵑小姐帶來了自己許多的古現代主義手繪名作。
若鵑小姐的畫工可謂享譽全世界,曾經在藍星各地的大畫展中也多次受到世人稱頌。而若鵑小姐親自挑選出來了一系列的動物畫作,現在就展示在我園的各大場館中。
如果遇到了有緣的人,若鵑小姐可以將畫作出售,而購畫者們花費的所有資金,都將作為善款,援助我園的動物朋友們,改善它們的飲食,為它們營造更美麗,更舒適的生活環境。
各位游客朋友,機會難得,請大家好好把握。同時請注意保護園區的環境衛生,文明賞畫與購畫,注意遵守園規,不要向動物們投喂食物……”
無鑫一路漠然走著,並沒有認真听這長篇大論的廣播。雖然那個聲音很甜美悅耳的,還伴著悠揚的輕音樂作為背景。
終于,他憑著兒時的記憶,找到了熊貓館。場館還是在老地方,就連布局建築也都沒一絲的改變,只是顯得更加老舊了。
然而,走到熊貓館的里面,無鑫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只曾經活潑可愛的熊貓寶寶,還有他的媽媽,都已經不在了。現在園館里面的,是兩只蒼老無力的高齡大熊貓,他們就連頭劈竹子,滾一圈,站立起來這些熊貓們的基本動作都做不到了。
他們渾濁的目光里看不到一絲生機,好像已經不能從黑眼圈里面分別出那眸光閃亮的精氣神了。他們連吃竹子都塞牙,啃不動,所以主食成了特制的熊貓窩窩頭,那一張口就滿是黃牙,再也不能用可愛一詞形容他們了。
無鑫跑到熊貓館的館長辦公室,急切地詢問著當年熊貓母子的下落,還有這兩只老態龍鐘的大熊貓的來歷。為什麼現在的動物園,都看不到從前那種活潑可愛,頑皮圓滾的熊貓了?
館長無可奈何又激動不已地說,幾年了,無鑫是第一個跑來如此問他的人。
“雖然這是園里的工作人員都不願明說的事,但看在你對動物們是出于真誠的關心,我決定還是和你說說吧。”
……
館長娓娓道來,無鑫越听越覺得心塞。
原來,上個世紀的災難,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人類的災後重建工作,似乎干得漂亮。但躋身于各大山谷中,建設頂級文明的新家園,也是一時的權益之計。
藍星已不再是當年的地球,除了兩極不再是冰天雪地,就連地下的地質環境也在悄然發生變化。礦產與石油開采過度,地下水也瀕臨枯竭,海平面還在上漲,而海洋還在逐年吞噬著陸地。終有一日,就是再高的高山與高原,也會消失沉沒。人類不離開藍星,似乎就躲不開這場注定的悲劇。
在人類的科技遭受外星文明的鎖定時,人類就已經錯失了移民太空的最佳時機。藍星的資源和能源是如此有限,現在人類自己已經是自身難保了,怎麼可能給所有的“動物朋友”提供高品質的生活呢?
此時的動物園,確實應該改叫“動物友人樂園”了。因為,這里就是老弱病殘的動物們的收容所,整個園子也沒了往日的熱鬧,再沒了往日的生機與活力。因為資金和資源有限,動物園的食宿條件,也勉強只夠讓它們存活下來。
而那些年輕和新生的動物,就只好放生到荒山野嶺中了。其實所謂放生,也就是任其自生自滅。雖然殘忍,但真的別無選擇。
而人類群體此時如果要投票做一個選擇,也必然和動物園的做法一樣。
無鑫听了館長的一席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在這里肯定是沒有購買熊貓寶寶的機會了。而一種物是人非,末日將至的憂愁也涌上他的心頭。
他悵然若失地正要和館長道別,卻突然瞥見了一副巨畫︰
只見那幅畫掛在熊貓館大門邊的內牆上,主題是“國寶的生日”,即描述古現代時期,即23世紀末的一只大熊貓寶寶過生日的情景。
據說,當年這只熊貓寶寶,是人工繁育基地采用人工手段繁育出的最後一只大熊貓。自那以後,大熊貓就都“自力更生”了,物種的質量和數量都實現了飛躍,並且大多數都能回歸自然,適應野生環境。而此後大熊貓不再是瀕危物種,也標志著人類和他們的關系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畫的色彩是那麼的自然,構思是那麼的獨具匠心,讓人一瞬間以為那畫上的熊貓是活靈活現的,可以隨時跑出來玩兒。
畫面是如此溫馨,十來個穿著淺藍色工作服的“奶爸奶媽”們,眾星拱月地圍在壽星熊貓寶寶“碩兒”的身邊。而碩兒看著面前那個精致的窩窩頭竹筍隻果蛋糕,一臉開心的饞貓樣兒,真讓人懷疑,他確實不是熊貓,而是一只萌萌噠的小饞貓。
無鑫看著看著,卻不自覺把目光凝聚到了碩兒的生日蛋糕上。他靜靜地看著,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憑空發呆。
“為什麼,你會用這種哀傷的眼神來盯著這幅畫呢?”
一個柔和清澈,似水的聲音在無鑫的耳畔響起。
“啊?”
無鑫驀然回首,只見一名約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微笑著,看著他。少女的樣貌氣質也是那麼的柔美,溫婉,輕盈,配上一身自然,簡潔而不失大氣的粉紫色連衣裙,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她很親切,讓人很願意接近。
“你好,小哥哥。我剛路過這里,就發現你一個人怔怔地盯著這畫。已經好一會兒了,”少女稍稍壓低聲音,在無鑫身邊接著說︰“可是,你的眼里為什麼藏著哀傷?”
“哀傷,有嗎……”無鑫覺得自己被人看透了,而且看透他心事的人居然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不瞞你說,這幅畫作的作者,在創作它的時候,也是滿懷哀傷的。可是,人們在欣賞的時候,大多數都只看到了溫馨。”
無鑫一臉茫然地看著這個小姑娘,困惑地說︰“你又怎麼知道呢?你又不是這幅畫的畫家。”
“我,我也只是听說而已。”
“可惜了。我還以為你是認識這位若鵑小姐姐的。”無鑫有些失落。
“沒關系,小哥哥,如果你喜歡這幅畫,我可以買下來,送給你。”
“小妹妹,謝謝,但是不用了。這畫作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定價格不菲。看得出來,你家境不俗。可我們不過是沒說幾句話,彼此都還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你真的不必這樣慷慨解囊。社會很復雜,你這樣單純的小姑娘,會輕易上當受騙的。”
“糟了,我的熊貓寵物計劃!”無鑫突然想起,自己從家溜出來的目的,這都過去了大半天了,仍然一無所獲。
“對不起,小妹妹,我還有急事,不能再耽擱了。”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羞紅了臉,輕輕說道︰“小哥哥,對不起,我剛才听到什麼熊貓寵物?我,我剛才還差點以為小哥哥是因為不能買下這幅畫而感覺失落呢。實在有點以貌取人了……”
“沒事,小妹妹,你只是太過單純善良了。不過我今天這身衣服,是有些寒磣。”
無鑫自己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舊衣服。這是五年前媽媽金杉帶他去專門定制的休閑套裝,這些年改了又改,卻從未想過丟棄。衣服穿得發舊褪色了,無用也從矮個子的小男生,長成了高高的少年,那一圈圈的袖口和褲頭增改的痕跡隱約可見。
“我叫無鑫,小妹妹,對不起,失陪了。”無鑫說著,遞過一張薄如蟬翼的芯片紙,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十幾秒後,他卻重新跑回少女面前,氣喘吁吁地說︰“剛剛忘了說,小妹妹,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你應該也有二代植入芯片吧?用它負載芯片紙三秒,就能完成讀取和存儲。”
“嗯嗯,有的,我覺得很好用,不會像第一代的那樣透支體力了。無鑫小哥哥,你可以叫我若若。還有,如果你今天後還是一無所獲,或許我可以幫助你,實現領養熊貓寵物的願望。”
“好的,先謝謝你了!若若!”無鑫說完,又揮揮手,掉頭跑了。
熊貓館的館長走到少女面前,笑著問︰“若鵑小姐,看來我們熊貓館的畫再難賣出了,您都說自己叫若若了,他居然還沒有一點兒反應。這小子,叫無鑫對吧,就一愣頭青啊!為啥您不答應把畫賣給之前那幾個大佬,或者闊太太呢?可惜了!”
若鵑輕輕拂了一下被微風吹起的粉紫色裙擺,看著畫說︰“可我覺得,他看懂了這幅畫,是我苦苦等待的知己。不得不說,這是次美麗的邂逅。”
她黑色的秀發,深藍的眼眸也在這一刻光彩熠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