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這個聲音從軒殿傳出,一路高聲呼喊,一直延續到紫辰殿內,又從那里傳到南辰門。
宮門口的侍衛得到消息,打開宮門。
百官魚貫而入,往南辰門而去,隨即就看到了滿地的血尸。
這些老臣們,一生在金殿上唇槍舌戰,卻從未進過真正的戰場,所以幾個年齡大,身體虛的,當場就嚇白了臉,腳一軟就往下倒去。
隨行的其他官員趕緊扶住他們,一邊勸慰,一邊互相訊問著里面到底到發生了什麼事。
保護他們入內的侍衛,沒有一個人回答,只依次踏血把他們送進南辰門。
南辰門的台階上已經全部被血鋪滿,上面還有數不清的尸體。
大臣們進來時,有侍兵正在緊急把尸體扳開,給他們騰出一條血路。
在侍兵扳開尸體時,這些大臣們就站在台階下看著,心驚膽顫又滿腦疑惑。
凌天成已經高高坐在金殿的頂端。
他的衣服干淨,連腳上都沒沾到一絲血跡,然而大臣們看到他時,總覺得他身上泛著紅光。
許是他們看血太多的原因,眼楮已經壞了吧,皇上明明穿的是正黃龍袍,上面既是染了血,那也是叛軍的血。
凌天成環視眾人,開口︰“昨晚叛軍入宮,被大內侍衛一舉拿下。”
他聲音平緩,眸光也是深沉幽靜,說到這里就頓住了,把時間留給那些大臣們。
他們開始猜測,是什麼人做亂,現在又如何了?
凌天成一句話也不插,像過往無數次的早朝一樣,他靜靜地坐在金殿之下,睥睨著眾臣們議論的樣子,听著他們說的話。
從那些只言片語中,分析哪些是有用的,那些是沒用的。
終于有一位大臣走上前去,俯首說︰“皇上受驚了,臣等護架不利,請皇上降罪。”
別的大臣听到這話,全部停下話頭,一齊跪下來請罪。
凌天成就沒讓他們站起來,自己也從龍椅上起身,在金殿上走了兩步,再轉頭去看他們時說︰“你們確實有罪。”
眾臣的心里一涼,就再也不敢說話了。
叛軍入宮了,莊昌遠和駱柯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這些大臣們又不傻,能不想到他們嗎?
這兩人,不管是誰,都是他們平時的同僚,而且很多人還與他們關系很好,站在同一條線上。
如果皇上要由他們的事情往下查,那每個人都不那麼干淨的。
他們也怕。
凌天成看上去孤傲冷然,不太與人接觸,但其實精明的很,朝上什麼事他都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
這一句他們有罪,已經把諸位大臣的心理打亂了。
凌天成虛眯了一下眼,緩緩開口︰“朕是盛朝六年登基,到如今已經兩年多,諸位臣工你們捫心自問,在這朝堂之上,有哪個跟朕說過實話?”
沒有,連拍馬屁的話都是假的。
他們被莊昌遠和駱柯左右,所有的話都是帶節奏的,要把凌天成往一個他們想要的結果上引。
雖然凌天成最後看透了他們的陰謀,然而這只能證明他的精明,卻不能說大臣們說了真話。
秋後算帳是很可怕一件事。
此刻他們的靠山倒了,上面高高站著的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
其實凌天成一直都是他們的主子,只是這些人沒有認清事實,所以才會有今天。
他們把頭低下去,幾乎不敢听他後面的話。
可是等了片刻,金殿之上卻並無聲音。
凌天成站著,看著烏麻麻跪成一片的諸臣,直到他們抬頭,才又開口︰“都起來吧。”
哪有人敢起來?
“起來吧,有一句話,朕想告訴你們,從今日起,朝上到了你們真正要說話的時候了,朕希望諸位臣工能暢所欲言,而不必再受它事影響。”
安靜了。
沒有人回話,凌天成退了朝,往內殿走去。
眾臣在南辰門愣了許久,既而轉身出宮,再無人在金殿上議論,趕緊回去整理自己的事情。
那些與莊相,與駱大人之間的牽連,能消滅就趕緊消了,該斷的關系就趕緊斷了,趁著皇上現在不追究,給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能洗白就抓緊時間吧。
一天之內,南辰門的尸體也收拾干淨了。
一車車地往外拖,經過京城的大街,拖到京城外面,然後搭成木架,在全城的目光下,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一夜之間,莊相爺倒了,赫赫有名的莊相府查封了,里面所有的財產和物品,全部運進了國庫。
莊昌遠的家眷僕人,男的充軍,女的為奴,分散到各處。
但是他有幾個兒子卻跑掉了,沒有蹤跡,更沒人知道跑到了哪里。
莊思顏也去莊家轉了一圈,把他每個院落都走了一遍,然後對于過去凌天成住過的地方,還有原主莊思顏的住處,都看的十分仔細。
只是時過境遷,她依然沒找到自己可用的東西。
出來後,她去了溫青的宅院里。
溫青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可也沒到熱情的地步,只是不排斥地請她坐,然後不咸不淡地問︰“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宮里數金子嗎?怎麼跑到我這兒了?”
這次莊思顏可賺大發了,除了莊昌遠那個案子得了一千兩銀子。
後來她還利用溫青瞧不上,凌天成極力反對的化妝術,把大內侍統領給換了,用的人就是跟著他們去過錦城的那幾個。
一番整頓,大內侍衛的頭領全部換成了自己人。
連跟莊昌遠接頭的人都假的,所以那個入宮的信號,還有莊昌遠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圈套。
除了這些,這個女人還把皇宮精心布成局。
哪里應該松,哪里應該緊,人會控制在什麼地方,最多到達地方,全是她一開始就推算好了。
溫青當時就想,幸好是她現在失憶了,跟自己的親爹沒有感情,若是不然,就她現在的這番心機,用來幫莊昌遠,那大盛朝真的就是沒幾天安生日子了。
當然這樣的戰功,凌天成不會抹殺,他賞了莊思顏很多東西。
結果這個小女人把手一揮︰“別給我整那些胭脂水粉沒用的,我要金子,大把大把的金子。”
于是凌天成只能把要賞她的東西,全部換算成金子,最後抬了兩大箱進她的殿內。
抬金子的侍衛累到口吐白沫,喘了好久的氣才問她︰“娘娘,這些金子放在哪里?”
“先放這兒吧,等我數清楚了,再找存放的地方。”
凌天成跟溫青說起此事時,一臉無奈,連他自己也搞不懂這個小女人是怎麼了。
所以溫青此時看到莊思顏才有此一問。
莊思顏絲毫不把他的揶揄當一回事,輕快地說︰“慢慢數,著什麼急?我來這里是想問你,知不知道莊家那幾個傻兒子跑那兒去了?”
溫青︰“……”
“傻兒子?那你是的哥哥弟弟,我說婉妃娘娘啊,你能不能表現的像個正常人?”
莊思顏側目看他︰“你說我不是正常人?”
溫青撫額,這不明擺著的嗎?
她作為莊昌遠的女兒,設計陷害自己的父親,就算是為了大義,讓人听著還是有些心寒。
現在還要打听哥哥弟弟的去向,這事連溫青都不忍了。
在莊思顏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利益,沒有感情,那如果有一天她跟凌天成也出現裂痕,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好像只要有人給她足夠多的錢,莊思顏都會為其賣命的。
對于此事,讓溫青更苦悶的,還有凌天成的態度。
他說︰“她喜歡金銀,朕就給她金銀,只要她高興怎麼著都成。”
慣的了呀,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深閨女人,就這樣被凌天成慣成了視錢如命,六親不認的人。
莊昌遠的事情出了以後,到現在已經有三四天時間,她甚至都沒去牢里看過自己的父親。
溫青問︰“你如果正常,能說說自己為什麼不去看莊昌遠嗎?現在又為什麼要打听他兒子的下落?”
莊思顏把茶杯頓在桌子上,看著他眼楮,極其認真地回︰“你認為莊老頭把女兒嫁到皇宮里是為了什麼?你了解她的過去嗎?”
溫青皺眉︰“既是他有再多錯,也是你的父親。”
“嗯,意思是說,因為我們有血緣關系,所以我要站在他那一邊,跟凌天成對立嗎?”
溫青愣住。
怎麼話題突然變成這樣了?他沒讓這女人跟凌天成對立啊?他只是提醒她做人不要太冷血?
莊思顏起身︰“莊老頭叛國的證據你看過了,把我摘出來不說,你覺得皇上現在對他的處理怎樣?”
“這還用說嗎?仁至義盡。”
“是的,那你覺得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一點溫青還是有所了解的︰“兩個原因,他在莊相府長大,念一些舊恩,這點跟你還真沒法比;第二,可能是因為你吧!”
莊思顏就挑了下眉頭,一句話不說就往外走去。
到了院中,才朝著里面喊︰“你最好弄弄清楚,別讓莊家的人帶著什麼東西跑到外域去了。”
溫青心里一震,追出來時,已經不見了莊思顏的影子。
他在院中站了一會兒,還是給外面的人發了消息,讓他們盡快查找莊家的人。
“務必在他們去外域之前截住,把人帶回來,要全尸。”
青林不解地問︰“公子,莊昌遠已經在牢里了,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能做什麼事?”
溫青的愣神︰“他輸的太容易了,有點不太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