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永璉,肖逝,皆是劍聖,一金一宋,正道巔峰。
數十年後這相遇,一個劍在疾書,一個,劍行氣中。
前者早已經不把劍當殺器,後者早已經把劍棄去了。
絕頂高手的對決總是這般,外人眼里,舉重若輕、履險如夷,甚至可以用“游戲武場”來形容︰
你完全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出手的、眨一次眼他們到底交鋒了多少回合;無法接近他們的武功水平,根本看不到具體招式,只能感覺意識形態,甚至只能看個熱鬧。
熱鬧︰聲聲鏗鏘,劍劍激蕩,縱橫捭闔,跋扈飛揚,耳朵眼楮都過足癮,嘴巴從頭到尾就沒合上,
意識形態︰完顏永璉兼濟天下,情深義重,故而廣博無限;肖逝獨善其身,滅了情(和諧)欲,故而高不可攀,
前者越打越覺壯觀,大道至簡,後者越打越覺蒼然,大方無隅——
誰能想,格局有乾坤的王爺,劍法能做到如此,簡單通透;誰又能想,性格有稜角的肖逝,劍法能做到如此,方正無鋒?
卻都是雄視古今、大師風範,無論看意識形態還是看熱鬧的,都一致覺得,他倆劍法沒缺陷。
具體招式?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這過去的一百八十回合有多少次的不相伯仲、險象環生、你死我活。
是的,電光火石,對方招式被自己拆得七七八八,兔起鶻落,自己攻防也被對方解得干干淨淨。風卷殘雲,誰風誰雲?
相見恨晚,“這才是對手。”
這才是知己,那些連看都看不懂我的人,出手怎麼打得動我。
都是武林神話卻無緣一戰的他們,不知道其實他倆脾氣也相近。昔年挑戰淵聲時,淵聲說,五局三勝,你帶五把兵器與我戰,每輸一局每丟給我一把,沒帶足五把那就我借給你。
完顏永璉答,我只能有一把劍;肖逝答,我從不用別人的劍。
他們的回答一樣,我就跟你淵聲比一場,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沒概率,沒僥幸。
不過現在他們不知道對方和自己脾氣一樣,因為根本沒心思對話,因為要聚精會神見招拆招,因為必須在一個非人的速度和力道下進行著其實算入門的事。到這早已經高處不勝寒的年紀和地位,又有幾人能把你拖回到剛習武的少年時。
當然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到七百回合時肖逝終于開口︰“完顏永璉,我徒兒的內力,便已同你差不多了。”
話音未落完顏永璉就笑了一聲︰“教得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于是才教人看見了曹王也有和肖逝一樣、少年意氣的一面,這分明也是個斷人口舌的口舌。
被他倆這麼抬著夸,獨孤清絕笑都笑醒了。
千招後,肖逝和王爺兩人都不願膠著不下,所以信手拈來各大門派功法,專門揚己之長攻敵之短,
于是完顏永璉肩膀箭傷處,須臾就被肖逝氣力集中擊打了七八十回,而肖逝則被完顏永璉筆鋒故意纏繞著必須要來回多次、疲于奔命,竟然開始氣短,
然而肖逝一旦氣短就打得沒那麼快了,可同時王爺傷勢一牽動便不能命中,于是一起想釜底抽薪,卻合力燒了鍋漿糊。
盡管他倆越打越不滿意、相互撞擊後的劍境在他二人眼中漸漸平凡無奇,圍觀者卻愈發覺得自己是等閑之輩、久而久之一個都不敢靠近——
追魂奪命,如雷轟頂,靠近者,死!
甚而至于噤若寒蟬,生怕一說話,那些殺傷力就全朝自己這兒灌。
是的,肖逝近身,空氣全成灰燼,王爺周遭,雲霧無處容身。
再看下去,越斗越激,眼花繚亂,光影里哪還分王爺或肖逝?就只有一方勢力在瘋狂寫字,一方勢力以雪水不停抹消;一方勢力越被抹越是龍飛鳳舞,一方勢力越抹不掉越祭出滄海橫流。
濃墨席卷,冰川盤旋,一回比一回更猛烈相撞,一次比一次更快得教人暈眩,好在他二人劍法意境都有水,才教人忽略了火場的燥熱。
好在?趕緊救火去啊。
林阡忽然發現,自己提出這公平比武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因為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得腳不能移……
風翻火焰欲燒人,腳下正搖晃不息也不知是火燒還是劍斗引起,
不過林阡很快又放下心來,他的提議沒錯,王爺和肖逝騰挪輾轉又千回合,把敢沖上這樓頂的火也全掃蕩,暫時此地還算個真空區……
也是在兩千招後,才總算見了些勝負的端倪︰相同時間內,肖逝的攻擊次數明顯比王爺要多了稍許,但是眾人不知道這算不算就是技高一籌?
“我此一劍,曾接蒼穹,與隕星擦肩,墾天山為平地。”肖逝所言非虛,他當真曾在隕石雨下這般提升,世人拿人練手,他拿天。
這一劍開墾過來,若無王爺在場,整個環縣都有被夷為平地之勢,萬道疾風閃電之下王爺巋然不動,劍勢卻已在醞釀,厚積薄發,瞬即反籠︰“不妨全到我卷中!”
兩劍對攻,極速翻飛,山河盡滅,浮生一夢。
王爺這兼容並蓄實在神妙,好像什麼招法都能接得下,然而肖逝這場颶風過境,王爺接連打了兩個盤旋,岳離暗叫不好,要讓王爺感到吃力,這在高手堂曾經也僅有“戰狼”能辦得到。
而肖逝,這一劍的氣力竟然全數被完顏永璉化解,怎不吃驚,主動權差點被奪,一時也難再得手。這一劍,他記得二十多年前淵聲說,算你贏……
誠然,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尚未決出勝負,但肖逝覺得自己攻多于守已經站在上風,一定要教完顏永璉他俯首稱臣!孰料就在雙方調勻氣息再戰之際,斜路忽起一道暗黑色光芒,突如其來朝著完顏永璉猛射。
這對于正在旁觀戰局的金宋眾將來說,全都是猝不及防,
來者不善,速力非凡,威勢驚魂,
“小心。”肖逝提醒之時,與完顏永璉一同有所反應,比樓中眾人都快,同時朝那光芒橫封,
肖逝當然很怒,哪個敢斷我比武?
哪個?突然一驚,才發現他和完顏永璉的反應都比此人慢!數萬劍氣劍光同時絞,都沒能把那一道黑色光芒折斷, 一聲那光芒還是打在完顏永璉肩上,勁力彪悍直將他斥開老遠。
“王爺!”岳離、封寒、暗衛全是大驚失色,紛紛不顧生死沖上前來,完顏永璉肩上血如泉涌,面色蒼白儼然是元氣大傷,吟兒情之所至險些移步去看,熱風一吹又清醒制止了自己,林阡剛好看在眼里,那時凌大杰怒罵︰“是誰,暗箭傷人!”
誰,暗箭傷人!難道是婚宴上暗殺吟兒的幕後主使?然而來者卻教在場所有都面如土色,要麼見過他本人要麼見過他畫像,燒成灰也不敢不認識。
樓內外火勢忽強忽弱,想趁亂進來其實可行,可是但凡有些許理智都是想趕緊出去吧……奈何有人比肖逝更瘋——
來人不是人!
“比武,竟不叫我嗎。”那人一開口,林阡先懺悔,他在魁星 真不該演戲,現在玉皇山把本尊給演來了。
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