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面淚水神志不清的林思雪,被完顏永璉這句喝斥驚醒,憤怒持劍撞向閆夫人。
卻听鐺一聲響,斜路忽來一把大刀,生生擋開思雪此劍,思雪虎口一麻被迫後退,定楮一看來者原是王冢虎,此刻他氣喘吁吁風塵僕僕,臉上還帶著一絲和氣的笑︰“大嫂二嫂,有話好說,別動粗啊!對了,大哥二哥呢?!”
說話的同時,他語氣卻一字字變虛,心也在一點點下沉——他看到匿名信時就猜到大事不妙,一路披荊斬棘拼死搏殺只求自己想多,到適才回營還指望大嫂二嫂是因私事才爭執,當然不希望她們任何一個無端受傷,環視四周,除了大哥二哥也一個人都沒少,那就好,那就好。可為何多了個陳鑄、多了個完顏永璉?多此二人的存在,令他忐忑許久的心陡然一震,再而後,他看見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面帶悲愴,危險感瞬然就擴佔到他全身,最終人群散開,他目光接觸到那個熟悉卻不該倒下的身影,只感到世界已支離破碎連呼吸也停滯了,他如何相信,根本沒有叛亂的此時此地,死這個字會和他大哥連在一起!?
“是她,是她下毒害死了君隱!”林思雪瘋了一樣沖上前,同歸于盡都在所不惜,這一刻王冢虎沒再勸和,而是怒吼一聲也帶著滿腔仇恨,先于林思雪就拔刀砍向閆夫人,什麼原因也不問,誰殺他大哥誰就該死︰“啊——!”
“發生什麼事?!”仍然有人從旁殺出,一槍挑開王冢虎刀,一手握緊林思雪劍,那是被閆夫人下了蒙汗藥才剛醒來的閆幼麟。
“你的女人,居心叵測殺了大哥!”王冢虎怒不可遏,一手將信擲到閆幼麟臉上,“閻幼麟,你好啊,弟兄們在前線生死不顧,你在後方圖謀不軌!”
“你說什麼!大,大哥他……?!”閆幼麟乍一望見完顏君隱已死,如被釘在原地,難以置信,瞠目結舌,沉默僵硬。
陳鑄驀然沖上前來,一把搶過這匿名信︰“誰給你的!”然而王冢虎哪有心情搭理他。
此乃盛世內部斗爭,只要有一個和閆夫人貌合神離的叛徒,誰都可能給王冢虎舉報,信息源根本無窮無盡。掩日等人行事謹慎,自然也不會給陳鑄留下線索。昨晚林阡最理所當然的反應,是在王冢虎和楚風流僵持之際,命祝孟嘗和百里飄雲從旁騷擾,事實上他也在金營外圍這麼做了,只不過“力所不及被打敗”,如此脫開了嫌疑,陳鑄當然不會把矛頭指向林阡。
“哼,到底誰居心叵測圖謀不軌?這些年來,一心討好大哥、騙他把我們的寨子送給你,一邊又覬覦著大嫂美貌、從來都想佔為己有?”閆夫人冷笑,此情此景竟還倒打一耙。
“所以,夫人是真的,蓄意謀害大哥和三弟?”閆幼麟出奇地冷靜,轉頭問。
“不錯,這寨子本是你我共有。”閆夫人抬頭凝視他,“我怕你不願意,所以不曾對你說,不過……”陰鷙一笑,“此刻大哥已去,你便是繼任的幫主。”
“你也知我不願意。”閆幼麟仰天長笑,“背叛主公,是為不忠,出賣兄弟,是為不義……我閆幼麟,竟也做了不忠不義之人。”笑畢,悲哭,“不忠不義之人,留他作甚!”話音剛落,一刀怒斬妻子,隨即自刎謝罪。
“二哥!”王冢虎慘呼一聲阻攔不及,抱起閆幼麟悲從中來,另一廂二把手和胞弟盡數痛哭,一群雜碎而已。大仇得報,林思雪全身乏力,手中劍也摔落在地,拾它何用?一步步挪到完顏君隱身邊,她也搖搖欲墜氣若游絲。近十年來一直都是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他寵她她愛賭氣,她流淚他就讓步,她拖後腿他收拾攤子,她從沒想過他會把她一個人拋下,她根本就不懂如何去堅強地活著,身後事?沒有你我不知下一刻怎麼過,君隱你不如帶我走,我應當時時與你在一起。
她伏在他尸體上,久久不許別人踫他,讓開,別踫他,他沒死,還溫熱,君隱你醒醒,我發誓再不吵了,再不鬧了,再不隨便出走了,我們還有許多事沒做,不該是停在這里就結局……
不過一個清晨,兩大首領齊喪,盛世分崩離析。金宋雙方,無論完顏永璉還是林阡,任何人都沒料到會有這種意外,是第一次在听到敵對勢力瓦解時毫無喜悅,誰願環慶的三足鼎立是這樣被打破!?
王冢虎將閆幼麟入殮後,決定帶著下屬們解甲歸田︰“兄弟們是跟著大哥二哥才聚義,如今他二人都已過世,我等也是離開的時候了。”
亦對趁勢招降他的金宋雙方皆言︰“我不知此事汝等在其中參與多少,斷然不會投奔你們任意一方。”
閆幼麟的麾下們則決意跟隨林思雪︰“我等跟著大嫂,繼續完成大哥二哥的未盡之業。”
對于以往任何驟亡勢力,金宋都能分到杯羹,然而完顏君隱之死雙方皆勝之不武,亦難辭其咎,竟是都沒能收編到哪怕一人。
盛世,果然牢不可破……
然而,信仰卻只會系在那唯一一個人的身上,當那個人不復存在,一切如泡沫般盛極而衰。
吟兒聞訊時,不及為兄長悲傷,亦不及為思雪擔心,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林阡對于盟軍的重要,他,絕對不能有半點差池。
抗金聯盟不能失去主上,重蹈環慶盛世的覆轍……
而那個叱 風雲的盛世,從熠熠生輝,到一片黑白,僅短短數日。
王冢虎和林思雪,他們誰也不依附,但已經掀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