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

第1856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林阡 本章︰第1856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第1856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林阡之所以遲來,以及沒帶吟兒一起,都是因為環縣周邊兵燹未絕。

    雖然他沒料到萬演、江星衍和王冢虎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私底下竟拜了把子,最初的策略只是將他們視為三批獨立敗軍各個擊破,但不管負責攻打這片區域的是石 也好飄雲也好,他戰前交待的擊破之法都不是“殺”,而毫無意外都是“收”。

    這三個會死不投降?不存在的。前不久的某場戰役祝孟嘗意外倒地不起,這三個都曾有份參與圍攻吟兒,卻對她放水得過了分,令吟兒誤以為他們中有自己人。林阡遠遠听到轉述,就知道玉皇山十拿九穩。

    最險的委實是石 所說的“外圍”。大約半個時辰前,有支和宋軍同期抵達環慶的山東金軍,原已在馬耆山被擒拿和收押,不知何故,正巧在林阡對金蒙畫地為牢的同時,于玉皇山外分批越獄其中有一批成功。

    這批沒來得及和大隊人馬一同從陣法轉移的夔王府高手,是以天火島分島主薛清越為首領,此人內功不凡、雙劍絕頂,若漏網又將平添枝節,正是林阡大局才定連幾句話都沒跟吟兒說就又牽馬離開的根因。

    “可惜我適才一心二用,聞知漏算萬演、害得石 被俘,便趕緊奔赴此間。終究也只是打傷了薛清越,不曾將他擒獲。”林阡對石 和王冢虎說,“好在,此刻薛清越的功力,百里夫人和段姑娘去追,應該不成問題。”

    山東之戰結束,因為離開了千夫所指的紅襖寨,段亦心也就不必再躲在暗處收集情報,是以解散了她的豫王府組織“春風吹又生”,加上武功和靈犀相近,自然常在一起切磋。

    “怪不得舍得飄雲去冒險,原來並不險啊。”王冢虎笑著說,他本來還擔心江星衍會否故意把飄雲引到歸雲鎮的金軍本營邊緣,現在才知道有雲泉劍和落花印保駕護航。是個人都看出來,年輕一代,飄雲是林阡最疼的,星衍則是林阡最頭疼的。

    

    “不知何故”?如果要拷問薛清越,越獄成功,一定源于心中的執念。

    但那份執念,不是歸心似箭,而是,就算死,也求一個答案,要一份真相——

    這半個月來,他迫切想問個清楚,夔王、仙卿、殿臣,輿論中,曹王府早已發現陣法玄機,秘謀趁林阡不備離開山東直奔環慶,那麼,你們呢,究竟是一早預見,還是中途得知?你們慌張逃離、棄守馬耆山之際,可還記得還有一群人正在伙同李全對林阡問罪?他們以為自己是先鋒,誰料到最後竟成棄卒?

    如果仙卿是臨陣決定棄卒保帥,雖然薛清越會怨恨,但也能漸漸理解,人之常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但就怕被譽為“先知”的仙卿,瞞著薛清越做了兩手準備,一邊自己跑路避林阡,一邊想超額完成林陌沒完成的,那就是攪合紅襖寨大亂。總之損人又利己,至于薛清越邵鴻淵小胖子和李全,群狼撲虎的效果如何?怎麼跑路?不予計算,听天由命。

    比棄子還可恨,是主動獻祭。

    

    夤夜重逢,天昏地暗,薛清越強忍刀傷努力分辨,總算看清楚前路轉過身來等他的人,一如所想是他曾馬首是瞻的島主範殿臣︰“果然是你。”

    範殿臣沒听他稱呼自己為島主或殿臣,面色微變,仍然負手側對︰“不必謝我出手相救,我再如何神通廣大,也必須靠你自己心存斗志。”

    “救我,是為贖罪?”九死一生,雖然百味雜陳,但薛清越知道強敵環伺,沒功夫拐彎抹角,便索性開門見山,“那天,你們將我和邵鴻淵棄在馬耆山上,是不得已之舉,或是……事先已知道前線要敗、後方要逃?”

    範殿臣萬料不到薛清越這般不識大體,夔王府岌岌可危的境地下還在追究這些細枝末節,強忍氣憤,冷哼一聲︰“這很重要嗎?”不是已經把你救出來了團聚了你還不知足?

    “是。很重要!”薛清越又何嘗願意他避而不答。

    “薛清越,若是這一關挺不過去,大金就快亡了,這時候你還在糾結……”張書聖是冒死和範殿臣一起到林阡所劃的這處邊界來秘密接應薛清越的。

    “又怎樣。”薛清越淒涼地笑起來。

    說到底,薛清越的理想不在夔王府爭權,甚至也沒什麼報國概念,除了武功之外,他心里只有天火島上一畝三分地——他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薛清越必須擔負全島人的生死存亡。

    完顏江山、江上客、趙大猴、靈犀、完顏江河、小胖子,那些天火島高手全都是他一起成長或看著長大,他認定他們是牢不可破的整體。然而,沂蒙、青濰、莒縣、馬耆山,接二連三或死或降,現在,只剩自己和身後不到二十個兄弟。出生入死,毀島紓難,竟只為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夔王……

    “島主,分島主的意思是,天火島才是我們的家園。”見薛清越凝噎,副將一邊圓場一邊代為試探。

    “換個地方,王爺一樣養你們。”範殿臣冷硬蹙眉。

    “呵呵,是馴獸那般養?或是……”副將冷笑,還沒說完,忽色變而斷氣,薛清越這才回神,大驚,誰都沒見範殿臣何時出手,怎樣出手,那副將卻從天靈蓋開始往下突然綻放裂痕,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汝等對恩主的誤解太深!”張書聖趕緊攔在薛清越面前防止他沖動找死。

    “薛清越,這就是你賜死完顏江河時辦事不力、放走靈犀還對百里飄雲打草驚蛇的動機!這就是你幾次三番給趙大猴那些叛徒們辯護的根由!這就是你枉顧君臣之義犯渾拎不清的借口!”範殿臣冷冷地給薛清越羅列罪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惡人反倒先咬一口了嗎!”“原以為你救我們是贖罪,沒想到是問罪來了!”換往常,島民們不可能敢對島主不敬,但走到窮途末路誰還怕死,加上習慣性地看到薛清越舉劍攔在他們前面保護,故而有膽七嘴八舌。

    薛清越慘笑一聲,示意副將們別再說,適才範殿臣一反咬,他就立刻知道了答案,也確定了真相︰“王爺他,早就對我猜忌……我早就知道,莒縣之戰,他怪我擅自開城給紇石烈桓端。”

    “既往不咎,就事論事,清越,我今日救你越獄,是希望你將功補過,夔王他十分需要你們……”範殿臣繼續避重就輕,薛清越當即打斷︰“抱歉我不想干了!夔王府瀕危與我何干,我只想帶著這幫兄弟回島上去!”

    範殿臣目中閃過一絲殺機︰“就算扶你坐到分島主,也養不熟。薛清越,鬼信你退隱!良禽擇木而棲,想學靈犀叛變,林阡他要你嗎!?”

    “他便是用請的,我也不去!”薛清越心里不可能有林阡,那人隨意廢人武功,是武者心里最抵觸。

    “除了宋盟,還有哪個地方能有你要找的良知、兄弟情?你醒醒!”範殿臣才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若非當年他輕信同門師兄弟,何至于在最重要的比武前膿瘡發作。

    

    “暫時回不去天火島,又看不上林阡,不妨來我們這里?我們夾道歡迎。”斜路忽然發出一個熟悉的笑聲,令不苟言笑的範殿臣險些在手下們面前緊張失儀。

    來者何人,戰狼是也。就是那個在劍靈陣里和他相濡以沫了一天一夜的……曹王府首席!

    範殿臣大驚之下,當即與他大打出手,所用正是天地無情大羅剎功,雄厚真氣不遺余力地涌蕩而去,卻到戰狼一尺外停滯不前,儼然是被戰狼的天衍門最高修為阻隔。

    “好個薛清越,串謀曹王府來害我!”範殿臣腦中一片空白,本能以為薛清越賣主。

    “……我,我怎知你們會在一起……”薛清越一臉懵。

    “老糊涂了?他是你範殿臣用不尋常的手段,隔空救出來與你與我會師的。”戰狼一笑,與範殿臣隔物傳功之際,雖能將他釘在原處,但自己也不能移動分毫。

    範殿臣驀然捋順了事實︰“姓段的,你的控弦莊,殘留的人手不去抗宋,反倒安插進自己人來?!”

    “若不是安插進夔王府,又怎知你們奸惡至此,明明家國危如累卵,有多余的情報網還不分享!罪犯欺君!”戰狼直言不諱,“你們既然無心抗宋,那不如都為我所用!”

    “冠冕堂皇,姓段的,你時刻想著對我夔王府分一杯羹!薛清越你這叛徒,原來早就看好了下家。”範殿臣怒不可遏。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戰狼笑時仍難掩威嚴,“我們曹王府,坦蕩撬牆角。”

    

    “再撬牆要倒,覆巢無完卵。”歸雲鎮美其名曰金宋交界,實際是林阡的眼皮底下,規則完全由他和他的人定,突然間出現一群攪局的宋軍有何奇怪?但教戰狼和範殿臣都心念一動的是,發話之人是段亦心,在她身邊則是靈犀。人生何處不相逢?

    鷸蚌相爭倏然演變為三方混戰,之所以不能算漁翁得利,是因為林阡一開始沒想到戰狼也會在、起先沒想過要坐收漁利。好在,這一刻的戰狼和範殿臣彼此為敵,倒是起到個相互抵消的絕妙效果,令段亦心和靈犀極有可能撿漏。

    由于戰狼是個變數,所以段亦心剛巧和靈犀同來並不是林阡的刻意安排,而不過是命運使然。很可惜,段亦心對于戰狼的觸動,也不過就是在出現的剎那而已。

    “範殿臣,合作反擊,還來得及。”戰狼一心一意為曹王,也看得出範殿臣能為夔王肝腦涂地。

    “好,我數三聲,到那時,先殺令愛,表你誠意。”範殿臣也同意,分清敵我主次。

    “早該合作!”戰狼求之不得。

    穿過那滄海橫流般刀光劍影,戰狼瞥見段亦心那酷似師妹的容顏,終究還是心懷一絲憐憫——然而,若是犧牲女兒一個人,能換來夔王府的回心轉意,以及從這里打破缺口給林阡和宋盟重創,對環慶祭出一場絕地反擊……那也是值得的……

    緩過神時,追悔莫及,真不該對範殿臣放手!那範殿臣一旦騰出空去,二話不說就先沖著段亦心之外的另一個人下殺手,使戰狼忍不住冷汗直流,若說心狠手辣、冷血無情,這世間誰比得上範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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