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光線一亮、剛看到他們這些熟人,便直接一刀撲面而至,恩將仇報如此底氣。三人雖有防備奈何無用,被颶風掀撞到又一石門,轟一聲以身軀做了他的敲門磚。三人生生被打散全都口吐鮮血性命堪憂,這是第六關的門嗎?竟是這樣被打開。
闖關霎時淪為歷險,氣氛再也輕松不起來,天尊岳離生死未卜,金宋高手亦被一切兩半、相互失去聯系。
給吟兒的感覺,就像前面的屏障全被拆除,只剩自己首當其沖,而且危險更加凶急。不過轉念一想,還好不是高風雷、齊良臣他們遇見淵聲啊,他們本來就都是傷員,不如自己體力充沛,可是……即便身經百戰,吟兒不知怎地還是淚在眼眶,是恐懼嗎?心跳就快到嗓子眼了!然而一切情緒都來不及釋放,因為好不容易爬起那人隔空一劍直朝自己嗓子眼掏心,九天劍!
吟兒情緒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重擊打崩,惜音劍瞬然出鞘同時在地上打了一滾,虧得她反應奇快無比,才躲過這致命一劍。
吟兒性命遭到威脅時,劍中常常血光四射,此時五六招亂不成章全是救命之劍式,呈現出她周邊血光更加濃烈,倒像是被淵聲打得渾身是血。半空地下盡皆滄海橫流,吟兒招架不住苦不堪言,連滾帶爬避開氣波唯能藏于巨石之後。無濟于事,淵聲一劍連著一劍無論哪塊山石都削一半,吟兒俯身避讓劍氣之余還需防著碎片,疲于奔命,氣息不暢。見勢不妙,林阡才剛起身就從另一側主動挑釁,淵聲隨刻轉移目標同時換上飲恨刀對他劈砍。
悍然刀氣隔空來襲,林阡持王者之刀堪堪抵擋,換先前淵聲正常,這場交鋒還能勉強持平,然而現在的下場卻是,林阡連人帶刀被淵聲刀氣壓在地上,又添內傷。淵聲實力起碼比剛才高出兩倍,刀風肆虐,分毫不停,虐完林阡,又到獨孤,獨孤不遺余力,施展殘情劍法與天山劍法、于身前形成無垠劍浪。飲恨刀瞬時穿過大半,居高臨下直沖獨孤,越迫越低越逼越近,獨孤只覺虎口發麻,卻必須加大氣力,卻哪還有氣力?迫在眉睫,必須撤劍。
吟兒、林阡、獨孤三人一時間只能靠山石遮蔽、輪流吸引淵聲注意,每人各擋幾刀幾劍,能擋幾回是幾回,冷不防淵聲還會在刀劍之後扔出一錘來……短時間內出招太多,淵聲膨脹出很多個自己的影子,在他三人眼前爭如龐然大物。三人無數次命懸一線,山石也漸漸越來越少,整個洞窟烏煙瘴氣。
“你倆先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獨孤看林阡吟兒都已不支,決定先幫他們硬扛。
深知獨孤武功今非昔比,就算正常淵聲在這里,林阡都不擔心,然而對手已經入魔……
“不虛此行——當然要跟最強者比。”獨孤豪氣一笑,林阡吟兒都是一怔,是啊,獨孤下天山就是為了和高手比武,正常態的淵聲哪有入魔態的吸引,比起撿漏,他更想拼。有些時候,成長的價值遠高過輸贏。
但獨孤一人,就要打這個能平他們六人合力的魔,談何易?
然而與天斗與地斗與不可斗之斗就是這麼痛快寫意!
殘燈無影,殘情夕照,殘山剩水……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龍飛鳳舞。展現在阡吟面前的最熟悉不過的殘情劍法,和往年一樣每招都殘缺不全、集眾家之短,殘中帶厲,攻守合一。
熟悉卻又陌生,劍主的內功、力道、速度,比黔西烏當之戰的修為更上層樓。
乍看之下,這些劍法漏洞百出,然而實際交戰,偏偏無懈可擊,皆因巧妙串聯、反復充實,所以表里不一,更竟物極必反。
空前銳利的進攻近在咫尺,淵聲收斂了笑再無表情,卻沒避讓,也未移步,持飲恨刀鏗然反擊!
金鐵交響,震耳欲聾,獨孤攻勢被結束在紛紛揚揚塵土之間,淵聲神色冷峻地十分欠揍︰“哼,只有這種程度嗎?”
自然不止這種程度!獨孤傷勢最輕,精力基本完好,是以回身再刺,正是更強的殘情弄玉、殘情長虹、聲斷殘雲。
此時獨孤打法稍作調整,運起獨孤輕訣,招式更加緊湊,雖左路才至便遭打斷,但右路立刻攻入防不勝防,不清楚的都不知道左路是不是假動作,就要如此連綿不絕。殘情劍法與他第二回合超乎一般的連貫打法相得益彰,竟能侵入淵聲防線一二。
“比薛晏未知,比岳中天湊合!”淵聲接招正酣,目光一狠,猛然一刀進逼,後發先至,獨孤不得已回防,與他刀鋒擦過,衣上連串血跡。
淵聲不再嘲諷,只因獨孤第二回合的表現與第一回合已經截然不同!非常時刻,自然要在全力以赴的基礎上,繼續不停地深入挖掘。
給阡吟的驚喜遠遠不止于此——獨孤到第三回合更加漸入佳境,這一回合,他所采取的劍招應屬于臨時自悟。用以串聯殘情劍法的媒介,從尋常劍法換成了天山劍法,而那些劍法,全然是肖逝近年來苦思冥想、專門克制淵聲的。但很多都是孤卷殘篇,並不能完全成型,就好比亟待軀殼的魂靈,遇上殘情這樣缺失奇多的劍法,可謂順勢附體,大放異彩。
獨孤帶著肖逝的囑托,要將其劍法發揚光大、流傳百世,因此在此戰將肖逝畢生心血融入劍內,創造出一套全新的殘情劍法,頗有回爐再造、變廢為寶的意思,原本在淵聲面前都很黯淡的兩套劍法,在這一刻互相燃爆。所以,誰說只有岳離一人在復仇?!
以獨孤守,以肖逝攻,殘情護體,天山破敵。
劍光清寒,戰意沛然,豪情揮灑,殘月天山。
刀劍抵觸、隨刻纏繞,火星四濺,風起雲涌。招式擦磨、鋒刃撞擊,雷輥電霍,聲聲撕心。洞窟遠近都只剩內力造就的完全可見的網,星羅棋布,縱橫交錯,戰局早已是任何等閑都不能近的結界。
等閑,他們面前,阡吟正是等閑。
不禁嘆惋,獨孤一人,就能消得了千軍萬馬難堪承受之災。
他二人連番過招,獨孤雖次次落于下風,卻都是亮點所在,險象環生卻又精彩紛呈。
不作他想,阡吟必須盡快恢復精力,刻不容緩。只因獨孤力有不及,終會傷于淵聲之手。
力有不及——即使獨孤這次全力以赴、顯露出他已第十層的回陽心法,但能與入魔淵聲拼殺十回合之多,已經算前所未見的奇跡。
是的獨孤暫時擱置了玉兒,沒有忘記她,一直存著情,但是割舍了斬斷了藕斷絲連著,如此念頭,正好合適練那本一直被他擱淺的第十層回陽心法。如肖逝所說,殘情並非無情。
寄情于劍,二十多年來對天下第一的追逐,對恢弘與逍遙兼得的渴望,在這十回合內發揮得淋灕盡致,劍光飛灑,落雪繽紛,一輪孤月,獨照山巔。
對于淵聲來說,眼前此人是個不小的震撼,當然狂化模式下他不能懂這叫震撼——須知,齊良臣的氣路他雖然不知怎麼干擾可是他起碼看懂了,高風雷錘路、林阡刀路、岳離劍路他更是絕對清晰。此人不同,淵聲只能夠循序漸進地對其天山劍法或殘情劍法有所拆解,但當天山劍法是殘情劍法的補丁、殘情劍法是天山劍法的支撐,兩者微妙地融于一體之後,形成了一種完整的、奇特的雙劍法體系……淵聲只能看出天山劍法內缺了個角、殘情劍法外多了片霧,卻看不懂它們為何因為彼此嵌入就發揮出了超乎兩者疊加的功效,那比兩者相加多出來的東西在哪里淵聲找不著——即使放慢一千倍看,也都只見起效而不見為何起效,因為那是兩者之間隱于招式的內在關聯。
看都看不懂,也當然就掰不開。上次給他這種震撼的人還是完顏永璉,沒錯,那個即使讓人看清路數也破不得的王者,正是淵聲的天敵。眼前兵器的主人,有奮起直追之勢。
雖然打得入魔淵聲也動容,但獨孤遇到的問題是,對方內力實在過強,獨孤每次迎上必遭駁回。對方三下五除二地憑氣力碾壓、使獨孤三番兩次好不容易觸之刀鋒卻被打落,是以無法看清淵聲此時所用刀法。如果說兩人對彼此招式分別不解,那淵聲深不見底的內功為這場比武從一而終就劃下了句點,獨孤撐了這麼多回合撞得遍體鱗傷,卻以自己的劍意精髓延長了許多的省略號和驚嘆號,令人回味無窮。
高速運動的任何物體,若遇尋常草木,都能所向披靡,可惜撞到遠比自己結實的物體上,非但要被迫停,更會被自身速度害得絆倒在地頭破血流。獨孤與入魔淵聲,正是如此。
當此時,殘情劍與飲恨刀營造出的兩道光圈空中遭逢、分別滾雪、極速壯大,氣沖星斗、怒搖山岳,空間一時被卷曲,整個第六關都被這光線脹滿、忽明忽滅。不多時,戰斗便就決出勝負,獨孤身前光芒被鎮在飲恨刀下,越克越低,越化越小,越壓越暗,獨孤臉色蒼白,血已滲出嘴角。
“哈哈哈哈,肖逝,天下英雄,唯你我二人耳!”淵聲眼神一貫不好使,又或者他眼前沒有人、只有武器、招式。
這笑聲中氣十足,實在把人心震得發顫。
“獨孤大俠……”吟兒一瞬只覺失聰,林阡看出危險已經飛身頂上,獨孤重重跌落在地,相隔不遠卻是一直未起。
待到一點點地恢復听覺,才听到獨孤極重的呼吸︰“死不了……”
可是林阡快死了!吟兒來不及破涕為笑就再一次提心吊膽。被獨孤消耗過的淵聲發揮略有下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林阡在苦撐了七回合後,被他殘情劍和飲恨刀剪落在地,傷上加傷順帶葬送了王者之刀,再也沒有武器。
數聲激響,看淵聲把各式各樣的兵器全朝背上一負,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遠遠看去,它們在淵聲的身上如其三頭六臂。那情景換個時間看可能還比較好笑,但現在獨孤身受重傷、林阡奄奄一息,剩下吟兒一個危在旦夕!
淵聲此怪,所侵之處,滿目瘡痍,當一切戰場都被他秋風掃落葉,現下吟兒和他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仿佛置身另一個無序漩渦里。
再沒有其他人了。全被淵聲涂抹干淨。
也沒有聲音,除了水滴,低沉嗚咽听上去特別苦……
“水滴?”吟兒一怔,忽然覺得這是個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