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和許曉艾都不是性格特別外向活躍的人。
萌萌的離開,讓這棟總是充滿了小孩子歡歌笑語的別墅,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隨時有可能吞噬活人的地獄一般,沉悶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周凜第二天就離開了別墅,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許曉艾則在萌萌離開的第二天,就一病不起。
迷迷糊糊的,她也能恍惚感覺到,有人在照顧自己——有時是別墅的保姆趙阿姨,有時是中年女護士……
而許曉艾的病情其實也簡單,就是感冒了。
發燒,咳嗽,食欲不振。
可這麼一個小小毛病,居然反反復復的,病了大半個月才好。
那天,周凜回來的時候,看著坐在院子里形銷骨立的許曉艾,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他靜靜地站著,看了她半天。
許曉艾的眼神始終飄忽著,一直落不到實處,也看不見他。
周凜靜立了許久,嘆了一口氣。
他放下公文包朝她走去,脫下了外套,將外衣輕輕蓋在許曉艾的身上。
許曉艾受了驚,瞪著一雙大眼楮看著他。
她本就生了一雙杏眼,現在瘦成了皮包骨,眼楮更是大得突兀。從周凜的角度看去,她和日漫中的那些大眼美少女沒什麼不同。
他又嘆了口氣。
許曉艾和他一樣,都是話不多的人,以前有萌萌在,兩人之間的交流倒比現在多多了……話說得多,感情似乎也更容易溝通。
可現在……
周凜幾次三番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要對她說些什麼才好。
倒是許曉艾先開了口。
“好久不見……”
剛說完,她就愣了一下。
其實她也就是覺得,兩人這麼一個干站著一個干坐著,確實挺尷尬的,所以也就隨便沒話找話說說……
可這句話,好像包含著太多特別的意思?
許曉艾心中暗叫不好,可一時之間,她也沒想好到底是轉移話題的好呢,還是把“好久不見”解釋清楚好。
周凜已經微微地笑了起來。
“嗯,已經忙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也沒什麼事了,可以安心過年了。”他低聲說道。
許曉艾呆了一呆。
過年?
“時間過得真快!”她由衷地說道。
周凜“嗯”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今年過年……咱們就在這兒過?還是去山上的溫泉別墅過?”他隨意閑聊了起來。
許曉艾又呆了一呆。
他這意思……他要留下來和她一起過年?他為什麼不回老宅?從Z國人的傳統說來,一般人出去打工或者工作什麼的,無論平時有多忙,但過年過節和家中長輩生日的時候,基本上都要回老家的。
她突然想起了他那糟糕的童年……
如果她是他,她也不想回到那樣的家。
許曉艾突然釋然了。
“我哪兒也不想去,就呆在這兒吧,”她輕輕地說道,“……我病剛好,不想折騰了。”
周凜又“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周凜突然低聲說道,“……薜偉倫破了產,斷了一條腿。現在因為欠漢光的錢和故意傷害罪被警察關押了起來,在醫院做治療,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許曉艾一滯。
“故意傷害罪?他傷害誰了?”
話剛說完,她呆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過來,連忙急急地問道,“他,他……米茹怎麼樣了?”
“你別著急,米茹的問題不大,”男人溫言說道,“……她也在醫院住院——她被薜偉倫從樓梯上推了下來,手臂骨折了,但為了要治薜偉倫,所以得把她的傷處往大了夸……”
許曉艾急道,“她手臂骨折了?她……要不要緊?住哪家醫院?我,我去看看她……現在薜偉倫破了產,米茹就得自食其力。她學的是畫畫和鋼琴,以後要生存,恐怕也只能靠這兩樣……”
說著,她就站了起來,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悔。
“我,我……我當時怎麼就忘了,竟然任由她離在薜偉倫身邊呢……”許曉艾喃喃自語道。
她突然朝著外頭走去。
只是,她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回過頭問周凜,“……米茹現在在哪家醫院?”
男人看著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曉艾,你現在不方便見她。”
許曉艾奇道,“我為什麼不方便見她?在我媽和薜偉倫之間……她還算不上第三者。再說了,就算當年的事情她也有錯,可她和薜偉倫呆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過得並不快樂,這已經是報應了……我為什麼不能去見她?”
周凜看著她,突然微微地笑了起來。
許曉艾皺著眉頭看著他,不明所以。
男人失笑。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把來龍去脈跟她講清楚比較好……不然,這女人的主意太大了,就算他有法子讓她見不到米茹,恐怕她也會想了其他的法子去見。
“其實我並沒有插手薜偉倫的事……但是萌萌的離開,與薜偉倫有關,”他直截了當地說道,“……現在薜偉倫的下場,是周家處理的。我只是……收拾了一下你的手尾,以及把米茹保護了起來,僅此而已。”
許曉艾又呆了一呆。
在這幾個月里,她唯一的目標就是要把萌萌送走。以至于萌萌離開之後,她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什麼也不會思考了。現在周凜這麼一提醒……再想想,她果然不適合去見米茹。
——無論如何,萌萌的“失蹤”,是建立在“被薜偉倫弄丟”的基礎上,而米茹是薜偉倫的女人……出于許曉艾這個丟失了女兒的可憐母親的角度,從正常人的思考角度來看,她應該是要痛恨米茹的。一來,她必須要痛恨米茹曾介入她媽媽米雲的婚姻;二來,她必須要痛恨把萌萌弄丟的薜偉倫,所以她還真不能直接去看望米茹……
許曉艾細想了一番,直接對周凜說道,“……我,我還是想去看看她。”
男人頜首,“我會安排。”
許曉艾松了一口氣。
她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雖說S市的冬天並不冷,但她大病初愈,又在這風口處站了一會兒,不禁覺得有些瑟瑟發抖。
周凜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擁著她朝別墅走去。
剛將她抱滿懷,男人就有些怔忡。
——她這樣瘦了?
也正好許曉艾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外套已經披在她的身上,為什麼……他的懷抱還是暖暖的,而她卻冷得厲害?
周凜帶著她回到了別墅。
客廳里雖然空蕩蕩的,但燈光明亮,飯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許曉艾坐了下來,興趣缺缺地看著滿桌的藥膳。
這段時間她一直病著,保姆趙阿姨就一直遵醫囑,給她炖煮蒸各種各樣的藥膳……剛開始吃的時候還有些新鮮,可一般說來,藥膳不是蒸就是炖,不但中藥味濃重,而且滋味還淡,吃上大半個月……許曉艾實在沒了胃口。
周凜動手替她添了一碗湯。
許曉艾愁眉苦臉的,還長嘆了一口氣。
“不喜歡吃?”
男人挑了挑眉。
許曉艾沒作聲,無精打采地舀了一勺湯,慢吞吞地喝了。
男人失笑。
他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許曉艾看了他一眼,又轉過來看看自己碗里泛著中藥苦味的炖湯,實在提不起興趣,也沒有胃口。
很快,男人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過來了。
還隔得老遠呢,許曉艾就聞到了熟悉的食物香氣。
她緊緊地盯著他手里的面條,漂亮的杏眼里明明白白地盛滿了渴望。
周凜將那碗剛煮好的面條放在她面前,還朝前推了推……
許曉艾已經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看到了他的示意,她老實不客氣地把藥膳湯給推到了一邊,又把那碗面條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也不知為什麼……
周凜不是總裁麼?他為什麼這麼懂得做飯這一套?這簡簡單單的一碗面條,也看不出他用了多麼好的食材,湯水清流澈面條潔白,青菜也是普普通通的,怎麼就這麼好吃?
許曉艾捧著青花瓷的大碗,吭哧吭哧的,將碗中的面條連湯帶水的吃了個精光。
吃完以後,她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先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已經見底的碗底,最後又費力地用筷子挾了粒小小的蔥花吃了……
周凜微微地笑了起來。
“明天想吃什麼?我做飯給你吃。”
他的語氣中通出了淺而易見的輕松愉快。
許曉艾想了想,說道,“紅燒肉?還要有干豆角墊底的……還想吃豆豉魚干,還有上回你做的肉丸子也很好吃……”說著,她還有些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嘴角彎彎翹起。
他動手替她添了一碗藥材湯。
這一回,許曉艾沒有拒絕,拿著勺子舀著湯,一口一口地喝著。
她突然悄悄地抬頭看他。
大半個月沒見……
他其實也瘦了好多,面頰明顯地深陷了進去,下巴處也泛著胡子青,眼窩下也掛著厚重的黑眼圈。
許曉艾低下頭,默默地喝了一口湯。
這些天,他也一直都在忙萌萌失蹤這件事罷?
萌萌跟著薜情去了澳洲,應該已經開始了新生活。而她……也確實應該理一理自己的事了,畢竟她也才二十好幾,今後的路還很長,不應該繼續這樣荒廢下去。
想到這兒,許曉艾突然抬起頭,看了周凜一眼。
——那他呢?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早就已經規劃好他的人生與未來了吧?
周凜感受到她的注視,不由得抬頭看向她,然後微微一笑。
許曉艾又低下了頭。
她壓制住心中奇怪的感覺,暗暗告誡自己——許曉艾,這個男人實在太優秀了,他和你之間,隔著天和地那麼遠的距離,實在不合適。你千萬不能心動!
許曉艾緊緊地攥緊了拳頭,復又松開。
她有些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