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站在牆頭遠望,入目的唯有莽莽黃沙與魚鱗般的反光,那潮水一樣涌來、連綿不絕、看不見盡頭的魔怪,就像是一場噩夢般的幻覺。
今日的夙夜城,牆外一如昨日,安寧的有些祥和。
但城牆上殘留的痕跡,牆外的怪異冰雕,精神上的疲憊,城中被人填滿的醫館丹坊……
無一不在提醒著他發生過的一切。
牧奚感覺自己就像一張弦繃的緊緊的弓,要麼全力一擊殺死敵人,要麼弦滿而斷傷了自己。
他此時倒是有些盼著敵人前來進攻了,多也好,少也好,只要它們鬧出點動靜,他就可以把心落下來了。
猜不著敵人的打算,令這位操心頗多的大師兄有些煩躁。
和光想,自己大約也是受到魔氣的影響了,待到此戰結束,他還是與道君請個假,回宗門泡泡撈月池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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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站在城牆上,思緒漫無目的發散著……
說來,這兩日都沒有見過道君。
道君一直呆在城主府,是在宴客嗎?
不過,傲龍宗那三位不請自來的,哪里算的上是客人。
就算這些日子里都看著規規矩矩的不似惡客,但那也是群麻煩!
要說此時紫甦在干嘛?
紫甦還真是在宴客。
相看兩厭,她十分不想打照面的這位傲龍宗的淵瀾道君,不好好的逛他的街打探情報,反倒是一大早的就讓人送上拜帖,掐著點的前來拜會。
禮數周到的她都挑不出刺來。
謝客的理由不好找,那就見見好了。
可這見了面,你听听這人在問些什麼!
“不知貴宗前來的弟子中,可有眼若秋水的女修?”
呵!這人來了不論戰論道言語交鋒,卻反倒是向她打听什麼姑娘!
他們的關系有這麼好嗎!
這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哈——!可笑——!
“難不成昨日道友遍歷夙夜城竟無一人可入眼?”
紫甦這話說的毫不客氣,就差指著淵瀾的鼻子問他,你自己尋花問柳還要叫我給你拉皮條嗎!
淵瀾亦知自己今日來的唐突,問的在他人看來也多有冒犯。
可,那又如何?
不論是從立場還是身份來講,他都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顧及一位星辰閣榮譽長老的心情與顏面。
固然不是不可以問的委婉些煽情些,但他不願,亦不想!
他們又能為之奈何?
不過這永清道君倒是好性子!真是好涵養啊——!
他昨日去了點絳閣,今日則來打探對方宗門的女弟子,對方竟沒直接把他打出去?
他本人其實對重續前緣沒什麼興趣。
自從來到夙夜城之後,那種強烈的指引之意就已經平復了下來。
那種令人警惕的、恍恍惚惚身不由己的狀態也隨之消失。
大抵是性情相左的緣故,他對夢中那人的經歷既無多少感同身受,也沒什麼心向往之。
夢中溫情脈脈互許白頭的感情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困擾。
他愛的人的名字叫做黥雨。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所以,他應該是愛她的吧?
可在一次次夢醒之後,在樹下見過那雙眼楮之後,他的心中突兀生起一個懷疑。
在一次又一次不自覺的將自己的愛人與夢中人的相比之後……
在他為證明師姐比對方愛人更好,而仔細的回憶往昔之後……
他有了一個令人悲哀的發現。
師姐……
師姐在他面前並不是真正的自己,她總在有意無意的不自覺的在他面前維持一種哀婉的姿態。
單薄!悲涼!
這真是個糟糕的發現,他寧願自己從未注意到。
為什麼要他他面前扮演偽裝?是他不值得信任嗎?
還是……
還是她覺得只有那個身姿單薄一身哀涼的她,才能讓他喜歡?
他更想看到自己的愛人眉眼舒展無有煩憂,每天都能夠開心明媚的微笑啊!
這也是他為之做那麼多的原因。
他想要知道師姐到底在他面前時是真實的?還是在故意扮演誰?
他想要知道他為何在師姐面前心不由己?
因為他突然發覺,在和師姐分開足夠遠的之後,他並沒有像曾經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那般舍不得她,那般不忍離開她……
或許,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愛她……
許多令人心生疑惑的地方,許多被他自己有意無意間忽視忘記的瑣碎,直到在這里被重新翻出來串成一串。
他想,他或許能在這里找到一些答案或者線索,從而觸摸到一些真相。
出于傲龍宗自矜自傲的心態,從進門就不看他人一眼的淵瀾,此時終于肯抬抬他自己的眼皮子。
眼神帶著幾分嫌棄的掃過空蕩蕩的桌子後,淵瀾才將目光投向上首的少年公子。
“來者是客,夙夜城竟連一杯上的了台面的茶水都沒有嗎?”
“淵瀾道友朝時遞貼後腳進門,時間多有倉促,而好茶也是要看時間的,早一分味青,晚一分澀口,唯有水與時都恰到好處了才能品得悠悠茶韻。”
“一杯好茶多有講究可不能滾水一沖了之,道友要是不甚了解,可在閑時翻翻茶經,化神前輩的手書定不會令道友失望。”
永清道君的語氣平平淡淡,細听還有幾分淳淳勸導的意味,毫不惡劣的語氣听在淵瀾的耳中卻只覺得分外刺耳。
《茶經》確實是本好書,普洱道尊也是數得著的強者。
然,其傷人但不殺人,能困人則不傷人!
其手書的《茶經》更是與《心經》、《清淨經》一起是宗門弟子壓制心魔消磨戾氣的首選。
因翻閱了《茶經》原本而放下刀兵拿起鋤頭者者不知凡幾!
平平淡淡的話語下,在淵瀾听來是滿滿的惡意。
恰此時,又有一言入耳。
“不請自來者,哪里稱得上是客!”
“小子無禮!”淵瀾可不是什麼好脾氣,若是好脾氣也不會轉頭就毫不心軟、毫不在意的將族人打包一起坑了,這期間手起劍落不知多少血脈相同的人于他腳下喋血。
本就心氣不順,再听得一旁陪侍道童所言頓時就氣勢盡顯,元嬰修士的威壓盡數朝著少年傾瀉而去!
“區區道童有何資格與我等同坐!”這是淵瀾最看不慣少年的地方,不請自來的言語只能說是正好給了他個發怒的緣由。
淵瀾不認為自己會翻船,他只待看那不知尊卑禮數的道童一會兒面色恐慌,倉皇失措以至于從椅子上跌落,狠狠地下一下他家道君面子的舉動。
修為相當,倉促之間,永清便是想要出手阻攔也是來不及的。
因為對面那個小童是真的年輕,骨齡尚不滿三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