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狐怒道︰“萬蓮是你弟子,你為何如此待她?”
郭玄奧道︰“她未得我應允,與你結下私情,本就是死罪,今日老夫正要清理門戶。”說罷目露凶光,嘴角獰笑,手上加勁,霎時,萬蓮體內如萬刃切割,痛苦至極,發出尖銳喊聲。
蒼狐與她有夫妻之實,這幾日極為恩愛,見狀如何能忍?喊道︰“我答應你!我把劍訣全說出來!”
郭玄奧朗聲大笑,將萬蓮放了,說道︰“正是!骨氣有何要緊?焉能與我這徒兒相比?”蒼狐將萬蓮接住,朝郭玄奧瞪視,眼中滿是仇恨。
郭玄奧不以為意,道︰“這屋中便有紙筆,我給你一個時辰,快快寫給我。”
蒼狐心想︰“當年爹爹傳我口訣時,曾說這門功夫極為艱難,非天生投緣之人不能練,這郭玄奧年紀已這般大,即便學了,只怕有害無益,就算寫給他又何妨?”
郭玄奧則想︰“若我得了殺生真訣全本,其中真偽,一見便知,但除我之外,更不能容第二人練成,否則難及圓滿,這小子習練全功已有多年,若未走火,潛力難以估量,我豈能容他活命?非但是他,他若有師父,師兄弟,我也一概殺了。”
原來他當年習得這幽冥劍訣之時,已得知此功乃是一門殺生劍訣的旁支,記載殘缺,另闢蹊徑,隱然走上了邪路,即便真能練成,畢生也難及真仙境界。他這許多年來閉關隱世,正是苦思冥想,意圖憑心中才學,將這殺生劍訣功夫補齊。
然則他窮盡心血,功夫縱然有所增進,可于劍訣道理卻毫無進展,正是天資所限,人力難以勝天之故。他心中郁郁,有心排遣,于是外出游山玩水,只盼暫且忘憂。
不久前,他知青斬、廊寶逃至涉末城中,前去探望,與青斬交談間,無意中得知蒼狐所使劍法,竟與本門幽冥功極為相似,但細微之處卻又截然不同。郭玄奧欣喜若狂,知道這蒼狐所學,極可能是這殺生尸海劍的精髓真諦。
他迫不及待,帶上青斬,飛快追向關外。這關外蠻荒之地,與郭玄奧年輕時有重大關聯,他熟知方位,輕易到了涉末軍營中,又救出自己弟子吉甦,听聞他與蒼狐以劍音相斗,更是確信無疑。繼續奔走數日,終于在此找到蒼狐。
郭玄奧知道似這般暗合天道的功夫,世上唯有一凡人能夠大成,若有一人搶先得道,其余人縱然再下苦功,也必功虧一簣。故而若那真本一旦得手,當務之急,便是鏟除障礙,確保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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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郭玄奧眼紅心熱,難以掩飾心中急躁,談吐舉止,更全無高人氣度,不由得散出殺氣來。蒼狐一見,不由起疑,問道︰“前輩,我已答應默寫給你,你何必再這般凶巴巴的模樣?”
郭玄奧收攝心神,淡然道︰“好,你寫吧,我等著。”坐在桌案旁,如督導學子的夫子一般。
蒼狐暗暗叫苦,無法相抗,取來筆墨,鋪開就寫,郭玄奧冷眼旁觀,見他所書,果然與自己當年所學如出一轍,只細小處略有差異,乃是奇正之分。但四千字後,內容則非他所知。郭玄奧雙目發直,冷汗涔涔,以他的蓋世神功,這時竟呼吸大亂,心神飄忽。
蒼狐立時發覺,心想︰“到此已非這老混蛋所知,我若要蒙混,易如反掌。”但他心懷傲氣,想起自己既然答應了郭玄奧,豈能如無賴般反悔?只能一五一十的寫出。
盤蜒找一處坐下,也不阻止,收攝功力,郭玄奧只當他是蒼狐部下,並未疑心。
待筆落書成,郭玄奧掌心發熱,將墨跡烘干,再將紙張卷起,小心收好,笑吟吟的說道︰“蒼狐小佷,多謝你指點迷津,今後我練功有成,絕忘不了你的好處。”
蒼狐心頭發毛,嘆道︰“我只求前輩將我忘得一干二淨,什麼好處,可萬不敢指望。”
郭玄奧又道︰“你是吳奇弟子,莫非他也會使這殺生劍訣麼?我曾瞧他功夫,卻又不像。”
蒼狐道︰“這劍訣是我爹爹所傳,師父並未學過。師父所傳的乃是萬鬼妙法,與此劍訣無關。”
郭玄奧不禁心驚,又問道︰“那你爹爹與其余弟子,如今何在?”
蒼狐悵然道︰“爹爹他不在此世,另幾位師兄也與爹爹一起,我與他們兩邊分隔,此生只怕再難相見。”
郭玄奧只道那幾人已死,放心下來,微笑道︰“原來如此,那可就好辦多了。”頃刻間,他掌心發黑,一柄黑劍成形。
萬蓮大聲驚呼,登客朝屋里逃竄,蒼狐登時明白過來,朝萬蓮身前一擋,怒道︰“我已如你所說,將心法默寫給你,你還想怎樣?”
郭玄奧冷笑道︰“我要如何,你還不明白麼?”
蒼狐取黑蛇劍在手,嚴陣以待,心中驚懼,實不知自己能擋他幾招。郭玄奧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微覺古怪,只覺這一戰只怕並非輕而易舉,倒也不敢貿然出手。
盤蜒走了幾步,來到蒼狐身後,道︰“郭劍聖,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趕盡殺絕?”
忽然間,郭玄奧瞪大眼楮,直視盤蜒,盤蜒再不掩飾功力,真氣流轉,沉穩吐納。郭玄奧大驚,心道︰“吳奇?吳奇怎會在此?我剛剛竟未認出他來。他若忽然偷襲,我只怕已然慘敗。”
蒼狐不知身後狀況,見郭玄奧神色驚怒,只道他立刻就要發難,誰知僵持半晌,郭玄奧袖袍一拂,黑火消退,隨即木門敞開,他與青斬一同消失不見。
蒼狐莫名其妙,心想︰“他為何就此退去了?”尚未細思,萬蓮縱體入懷,大聲哭道︰“這老奸賊,他當真六親不認,連徒弟都要殺呀!蒼狐,我好怕,我好怕。”
蒼狐感到兩人已然遠去,驚魂稍定,笑道︰“萬蓮放心,他放過咱們了,況且他也未必要殺你。”
萬蓮抬起頭,擦擦淚,問道︰“為什麼?這老賊一貫心狠,他明明已得了劍訣,不是還殺氣騰騰的麼?”
登客直抹汗,折轉回來,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劍聖,豈會做這等下三濫的事?我看他不過是開個玩笑,見咱們嚇得狠了,心滿意足,這才離開。”
萬蓮道︰“你不知道他的性子,他這人說一不二,從不開玩笑的。”
蒼狐看盤蜒一眼,問道︰“老丈,他是听你的話退去的,你可知道緣由?”
盤蜒笑道︰“不瞞將軍,這老小子以往曾敗在我手上,認出我來,當然得抱頭鼠竄了。”
登客、萬蓮全然不信,登客大笑幾聲,嚷道︰“除非你是閻王降世,不然怎能贏得了郭劍聖?連當年的金蟬宗主都萬萬辦不到。”
蒼狐見盤蜒笑呵呵的模樣,暗暗生疑,心想︰“莫非他所說是真?不然郭玄奧豈會輕易退去?”
此時,又听屋外有人說道︰“剃德先生在麼?在下獅心國東采英求見。“
眾人再度吃了一驚,那剃德老者嘆一口氣,似死而復生一般,說道︰“請進來吧。”
一個龐大的身影緩步而入,和破屋也不算窄小,但此人一到,眾人皆感受壓迫,地方便有些緊密了。
蒼狐從未與東采英照過面,但听人描述,應當是此人無疑,心想︰“剛走了郭玄奧,又來了東采英,莫非他是被獅心王驚走的?”如此一想,一切皆順理成章。于是拱手道︰“獅心國主,在下涉末蒼狐。”
東采英奇道︰“原來是蒼狐將軍,我已听說你征討青族蠻子。剛巧見郭劍聖下山,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蒼狐笑道︰“久聞國主彬彬有禮,乃是世間罕有的君子,今日得見,真乃此生殊榮。若非將軍到來,在下這條性命,多半已經不在了。”
東采英心想︰“莫非你得罪了郭劍聖?”並不多說,只謙遜幾句,又問道︰“我本有意與將軍聯手與敵人交戰,如今將軍搶先攻佔此城,兵法之妙,進展之快,好生令人欽佩。將軍可也是為那異獸之眼而來?”
蒼狐大聲道︰“不錯,此魔物傷我城中百姓無數,若置之不理,災禍更盛。”
東采英說道︰“如此說來,這踏由如何,倒也無關緊要了。”
萬蓮在蒼狐耳邊說道︰“你答應過我,要助我登上王位的,可不能半途而廢,你非打敗我爹爹不可。”
蒼狐見她情緒復原極快,先前還怕的要命,眼下雄心如常,自也莞爾,點了點頭。
東采英又對老者道︰“然則我入關之前,曾遇上一女子,自稱閻王蛇帝,她與那異獸之眼似有極大牽連,我非再見到她不可,多方打听,得知剃德老先生可指點前路,特來拜訪。”
蒼狐、盤蜒皆想︰“原來他與咱們遭遇相同,也都遇上那女子。”
剃德黯然道︰“非老夫不願告知獅王,那夜庭古墓所在,乃我異獸會隱秘,不可輕易示人,老夫本是已死之身,全憑異獸閻王的生死輪回法吊住性命,那去處也僅能告知異獸閻王信徒。”
蒼狐問道︰“原來如此,卻不知如何能算作異獸閻王信徒?”
剃德木然搖頭,顯然不可言明。
盤蜒指著那面山壁,說道︰“老兄,你不肯說,倒也無妨,我只問你,這山壁上所畫的,是否就是那生死輪回法術?”
剃德面露喜色,點了點頭,道︰“生者、老者、壯者、強者、死者、僵者,者者皆可為食,此正是天道至理,生死輪回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