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之中,清風徐徐,方凌波裸著上半身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叫住了前面走著的美人想要借件衣服。
“衣服?”美人挑了挑眉毛向他身後一指,“你的衣服不就在那麼。”
方凌波向後一看,自己那件在水里丟掉的衣服正掛在眼前的樹上,他連忙取下來,翻了翻,發現江春無昨日送的那枚玉球仍在兜里。
“是我原來那件。”方凌波道,“真有趣。”
美人笑而不語,他繼續帶路,走得很快,方凌波只有小跑才能追上。
沿著青石小徑出了竹林,竹林外亭台樓閣雕梁畫棟。
“有趣。”方凌波又嘆了一聲。
“哪里有趣?”美人停下腳步不解地看向方凌波。
“此處向東五十步有桃樹三棵,再向東三十步有八角小亭一座,亭上有匾額,亭外種有白梅山茶和桂樹。“方凌波笑著同美人講。
“那匾額上寫著什麼字?”
“雨什麼亭,”方凌波不好意思地說,“中間那個字我不認得。”
“雨霽亭,”美人倚著垂柳笑道,“雨霽便是雨過天晴的意思。‘雨後靜觀山意思,風前閑看月精神1’。這是亭上掛的楹聯。”
“現在我也覺得十分有趣了。”美人接著說,“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來到此處的會是什麼驚才絕艷之人,沒想到竟是個不識字的。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大概是……畫中?”方凌波答道,“我在石壁上見到了一幅畫,方才用步子估摸了一下此處的場景和那副畫中畫得一模一樣。”
“畫中嘛,”美人眼神垂下看著自己衣擺上的流甦,“哪副畫?”
方凌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看畫上寫了四個字——‘ 光之境’。”
“這字你倒是認識。”美人兄不知想到什麼,唇邊笑意更濃了些,他走到方凌波面前,微微低下頭與方凌波對視。
此時方凌波才發現,眼前的美人兄竟然這般高,方凌波本就不矮,而美人兄竟比他高了足足一個腦袋。
方凌波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你說你是去 光閣看書?”美人兄道。
方凌波點了點頭,“是。”
“ 光閣有什麼書可看,不過都是些偷來的東西罷了。”
“這話你剛才說過了。”方凌波認真道。
“無趣。”美人兄有抬起頭,微微仰著下巴一副高傲的模樣,他轉身負手繼續向前走去,“ 光閣里有的我這里都有, 光閣中沒有的我這里更是有。天下的道術秘法,人們知曉或者不知曉的秘密我這里都有。你可想看?”
美人兄走路就像是在飄,方凌波小跑著追上來,說話是還有點喘,“我听說……我听說 光閣中有三千卷書。三千卷啊,你說你這里比 光閣的書多得多,那得是多少書啊,我怎麼看得完。”
“而且你說你這兒藏著好多秘密,據我所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多半是活不長的。我雖然讀書少識字不多,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所以——哎呦。”
美人兄突然停下腳步,方凌波一個沒注意腦袋撞到了他的肩膀。
“所以什麼?”美人兄的語氣有些冷。
“所以,”方凌波帶著點討好地語氣說,“請你帶我出去就好了,書便不必看了。”
“無知小兒。”美人兄冷笑一聲,“不過既然到了這里,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
美人兄突然轉身,一指點在方凌波眉心。方凌波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瞬間仿佛有無數只蝴蝶從眼前飛過,他腦袋里一片空白,呼吸脈搏連同心髒的跳動都停止在這一刻。
這一刻過的極其漫長,方凌波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死了,當空氣重涌入心肺的時候,他不覺彎下腰干嘔起來,非常難受,難受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方凌波直起腰,用被生理淚水模糊的雙眼打量著四周的一切。他在一座大殿之中,大殿里點著無數盞長明燈,金碧輝煌,牆極高四周沒有窗,牆上是一排排書架,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冊。
“這里有書一萬八千卷。出去的門在你面前。”美人兄的聲音傳到方凌波耳朵里,“讀完這些書推開門你自然能去你想去的地方。”
方凌波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他立刻跑到門前,門被他一把推開,門外綠柳低垂,烏燕來去,連翹與碧桃開得正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春/色。
不對勁兒,方凌波停下腳步,那個人還少說了什麼東西。
“若我讀不完這些書呢?”方凌波問那個不知道藏在何處的美人,“若我讀不完書會怎樣?”
“那你便哪兒都去不了,”回答方凌波的聲音帶著十足的笑,“門內或門外,你可以選個地方埋你這具無用的皮囊。”
當出雲宗大師兄謝斯年帶著傲岸慢悠悠出現在山門口的時候,十六門派派來的人已在山門外等了半個時辰。
時令在初夏,是日天氣又格外晴朗,大太陽下站半個時辰對修道之人來說雖然不會狼狽如凡人般汗流浹背,但也絕不好受,何況出雲宗山門前還擺了七十二塊黯然銷魂石。
這黯然銷魂石又叫鎮魂石,灰不溜秋的大石頭沒什麼特別的,對普通人來說這就是普通的石頭,但是對修道的人來說,一旦靠近這些石頭天靈蓋上就會像壓著座大山般難受。七十二塊黯然銷魂石組合成陣,“泰山壓頂”的效果更是被大大得放大。
“這黯然銷魂石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出雲宗這般晾著我們怕不是在拖延時間吧。”
“ 光卷說不定已在他們手中。”
“他出雲宗今日的怠慢我記下了,風水輪流轉來日定不讓他們好過。”
……
山門前諸人的心思具映現在謝斯年耳中,他輕咳一聲。
現下場面可不大好收拾,若只是一些小門小派的掌門來此,隨便打發一下也就糊弄過去了。可這一次幾個大派也派了人來,雖不是掌門但也都是門中有頭有臉的人。
謝斯年真是十分頭疼,于是便停在半路的樹蔭下面。謝斯年想著左右這些人都是要說出雲宗怠慢了,不如再讓他們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等,他也在這里等等未到的師弟們。
出雲宗掌門邊千岩有五個徒弟。
大徒弟謝斯年是人間儒學大族出身,做事穩重。
二徒弟常韶有武痴之名,力大無窮。
三徒弟魯一芳不知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反正是個十分的老實人。
四徒弟顧悲秋出身商賈之家精于算計,一天到晚面上帶笑。
而五徒弟年紀最小也最為神秘,外界幾乎沒人知道他是誰,只听說此人天賦極高是這五人中最出色的。
五個徒弟具是邊千岩在十里九曲溪一戰後收的,雖然性格迥異但長得都十分好亦是仙門新一代的佼佼者。
謝斯年又等了半個時辰,最後四個師弟來了仨,最小的那個不知道去哪兒野了暫時捉不回來,也只能作罷。
四個玉樹臨風的少年來到山門口,往那一站已經是“風景這邊獨好”,再彬彬有禮地作個揖,階下眾人久等來的怒氣已經消了幾分。
凡人食色性也,這幫隨心隨性的修道之人更是如此了,見到如花如月的少年誰不心生歡喜,這終究是個膚淺看臉的世道。
“來去一趟耽誤些時間讓各位久等了。”謝斯年道,“請隨我們來吧。”
師兄弟四人在前方帶路,顧悲秋見客人們有些遲疑轉身時便停了片刻,笑著說︰“我們在判然峰上備下了茶點,師父請各位過去詳談。”
听到這里煙海閣來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三宗四閣是當下仙門影響最大的勢力,煙海閣便是四閣之一,這位少年時煙海閣掌門的關門弟子徐玉。
煙海閣和出雲宗的關系良好,徐玉臉上帶著面對熟人是才有的溫笑容,對顧悲秋道,“這些事也不方便在此處說,麻煩師兄帶路了。”
顧悲秋打量了這個有段時間未見的師弟微微頷首,“請。”
判然峰在出雲宗西北角,上有千年不化的積雪,本來是個寸草不生不討人喜歡的地方,但不知哪一代宗主在此處種活了一株冬青,這冬青長了幾百年最後竟長成了參天大樹。
冬青能長成參天大樹並不神奇,神奇的是這棵冬青一半枝繁葉茂郁郁蒼蒼,常年掛著嬌艷欲滴的紅色果實,而另一半則風化成了晶瑩剔透的舍利干2。一身之上有榮有枯實在是只有天地的鬼斧神工才能成就的造化。
出雲宗一向高冷,很少開門迎客,來的十六門派的人多半沒有進過出雲宗門,到冬青樹下的茶塢時多數人仍是滿臉好奇。
謝斯年推開茶塢的門,邊千岩已經在屋內,謝斯年向師父行了禮後便請客人們進屋入座。
石鍋里的泉水在小火爐上燒沸,咕嘟咕嘟得響,滿室都是苦澀清新的茶香。
“都說說,今日來我們出雲宗都是想做什麼啊?”邊千岩也不抬眼喝了口茶語氣頗不耐煩。
作者有話要說︰ 啪啪啪啪啪!我肥來了!
1這一句是揚州瘦西湖凝翠軒的楹聯
2日本盆景界將樹木盆景的枯干局部稱之 “舍利干”,將枯枝局部稱之 “神枝”或簡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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