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方凌波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兒。
其實每次築基失敗後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具體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腦子里像堵了塊石頭叫他想不通。
方凌波硬著頭皮想了許久終于發現這“不對勁兒”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江春無身上。
方凌波是三尸廢體,而什麼是“三尸廢體”呢?“三尸”便說的是傳說中的三尸蟲,上尸好華飾,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每個人身上都有三尸,入仙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斬三尸。只有將三尸蟲從身上拔除才能心海清淨,登上求仙問道的路。
有極少數人身上的三尸是無法拔除的,這些人便是傳說中的“三尸廢體”,方凌波就是其中之一。
絕佳根骨百年一遇,而三尸廢體卻是千年難見。也有傳聞說這三尸廢體入仙途門檻太高,但是若能遇到造化拔除三尸,那便在問道之路上便是一日千里的不世之材。
方凌波剛來出雲宗的時候也做過廢柴逆襲的春秋大夢,那會江春無也不攔他,非常配合他發瘋。
有一年,蜃樓古鏡現世,傳說那蜃樓古鏡里有一顆樹,樹上千萬年接一個果,果名阿賴耶識,萬年前有個三尸廢體的前輩便是吃了那個果後拔除三尸登上仙途,成為一代大能的。
方凌波叫江春無去給他取,江春無也就去了,結果差點丟了命。
听說那次入蜃樓古鏡的幾千號人最後只回來了兩個。
如此凶險,比起修仙江春無的命更要寶貴些,所以方凌波也再也不想找什麼阿賴耶識果走捷徑了。轉而開始認真修煉,認真築基。
那書上也有三尸廢體不拔除三尸直接築基,到□□境界後三尸自行消失的例子。方凌波便覺得這個可以試試,勤能補拙他早晚能成事。
于是這麼幾十年他來來回回試了三十五次,馬上還要試第三十六次,江春無從來不攔著他,丹藥靈石都跟糖豆一樣供著他。失敗了也不勸他放棄,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江春無看著是其實極其配合方凌波發展修仙事業的,但是方凌波卻覺得不對勁,因為他能感受到,江春無並不想讓他做這些。
每次築基失敗後,江春無的那份淡然,換個角度也可以理解為,一種上位者把控全局的淡然,他早就知道結局的。
仿佛每一次方凌波失敗後,江春無那些給予他更多的支持,都只是為了讓方凌波明白,這條路他走不通,放棄吧,做個凡人就好。
方凌波忍不住往壞處想,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清晨醒來累的不行。瞧著時辰差不多他便翻身下床。
山間清晨泛著潮濕的霧氣,路上經年堆疊的落葉也被霧氣潤濕。
方凌波走至半山腰的涼亭,他吹響手上戴的短哨。
不一會兒,清亮的鶴鳴由遠而近。
白色的大鳥自日處處飛來,停在方凌波面前。
這只鶴與普通的鶴不同,他渾身雪白除了頭上的丹頂外再無雜色,體型也要大上很多。
白鶴脖子上掛著一個紅色的小兜兜,他將兜兜從脖子上卸下叼到方凌波面前。
兜兜里裝著的都是小石子大小的糖塊,五顏六色的。方凌波掏了一塊放進嘴里,白鶴高興的長鳴一聲。
“方浪,這些日子你後爹待你好麼?”方凌波把布兜給白鶴系會脖子上。
“嗷!”白鶴同他長長的喙蹭了蹭方凌波的臉。
“那我們就去見見他吧。”方凌波拍了拍白鶴的腦袋。
“嗷!”白鶴高興地抖開翅膀,邀請方凌波坐到他背上。
又一聲清亮的鶴鳴,白鶴馱著方凌波朝日出方向的瑞雲峰飛去。
瑞雲峰中,江春無盤坐在蓮池之中的玉台上,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底一抹血色一閃而過,而後池中蓮花隨著他的動作化成水氣跌落水中,他起身負手走出屋外,遠天有白鶴馱著少年款款而來。
江春無微微笑起,眉眼都溫柔得恰到好處。
方凌波從白鶴背上躍下,撞進江春無懷中,他的衣擺起落像是在天地間開出一朵轉瞬即逝的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江春無突然有了一種錯覺——懷中的人就要化成白鶴飛走了,他來到這里或許並不是為了見自己而是……
方凌波沒想到江春無會在屋外等他,沒想到自己從方浪背上下來會跌進他懷里,怪不好意思的。
而江春無的情緒似乎就在他下來的那麼一瞬間失控了——這個人突然抬起手,在手要落下的時候他似乎又收斂好自己的情緒,于是那只手從方凌波的脖頸轉向了頭頂。
江春無輕輕笑了一聲。這笑提醒了方凌波,他推開眼前人向後退了些。
“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方凌波道,“你有啥東西要給我趕緊給。我忙著呢。”
“這麼忙啊,”江春無笑著牽起方凌波的手,“那可以不可以請方少爺賞臉抽空陪我吃個早飯,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寡居的老頭子。“
“跟你說了別動手動腳。”方凌波嘴上這麼說卻沒叫江春無放手,噘著嘴跟著他進了屋。
早飯包子油條加豆花,極和方凌波口味,他吃了個爽。吃完江春無收拾了碗筷,靠在椅子上曬肚皮。
江春無再回來時,手上拿著個玉球。
方凌波接過玉球,沁人心脾的涼意從玉球上傳來順著他的經脈游走入每一寸肌膚,沉積在身上的濕暑之氣被一掃而空,方凌波感覺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清爽異常。
他頓時被這神奇的玉球吸引了注意,將玉球舉在眼前細細把玩。這玉球上葡萄枝與蟾蜍組成的花紋被工匠雕琢得古樸典雅,栩栩如生。
“這是什麼?怪有意思的。”
“今年夏天要比以往熱上許多,怕你不習慣便去冰輪島取了這東西來。”江春無道,“帶在身上可以舒服些。”
“甚好甚好。”方凌波很是喜歡,“前幾天大太陽我晚上睡起來總是一身汗,有這個就舒服多了。”
江春無從袖中掏出一枚木牌遞給方凌波。
木牌正面刻著“天心月圓”四字,背後綴著一個人名。
“曲……瑤……岫?”方凌波接過江春無遞來木牌念出了那個名字,他抬眼看向江春無,“這是什麼東西?”
“前些天整理舊物找到的,”江春無解釋道,“拿著這個東西可以去 光閣借書看。想著你可能會用的著,便拿了出來。”
光閣是出雲宗藏書之地,藏各種珍貴的道法秘笈以及一些不可為外人道的辛密。此處外門弟子不可入內,而內門弟子即使有資格進去也只能翻閱其中極小一部分藏書。
這地方在方凌波世界里就是傳說一般的存在。話本里不都有寫麼,那些廢柴去了一個什麼地方,機緣巧合得了什麼功法,然後就一路開掛似的迅速成長登上人生顛覆。
方凌波雖然不大愛看書,但這地方還是有必要去一去。
他把木牌放進胸口的口袋里,但驀地想到什麼又把木牌抽出來。
“這曲瑤岫是誰啊?”方凌波指著牌子背後的名字問江春無,“你老相好?”
江春無一口茶水沒咽下去差點嗆住,他連忙擺手。
“不是,”江春無無奈道,“一個故人罷了。”
“‘故人’?”方凌波十分懷疑地看著江春無,“原來的相好?現在分手了那種?”
“那這東西我不能要。”方凌波把木牌扔回江春無懷里。
江春無哭笑不得,他接住木牌,“這東西可以讓你進含光閣。”
方凌波自覺是為很有骨氣的人,他別過臉,“那我也不要。”
“他是我師父的好友,亦是我的長輩。在我出生前便已仙去多年、這東西是師父代他交給我的。”江春無輕聲同方凌波解釋。
“那我更不要了,你不向來很寶貝你師父給你的東西麼?今天怎麼舍得給我了?”方凌波嘟囔著。
“拿著吧,”江春無牽過他的手,將木牌放在他手心,眉目含笑大聲道,“你最寶貝。”
肉麻,方凌波老臉一紅趕緊抽回手。
有時候方凌波也覺得自己頂沒出息了,那人說一句好听些的話他便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被撩撥地心鹿亂撞,這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那我就收下了。”方凌波故作鎮定地起身,“我去 光閣試試看你這木牌是不是假的。改日再見。”
方凌波紅著一張臉說完便往外走,他在外面平台上吹起竹哨,翻過白玉欄桿一躍而下。然後穩穩落在應召喚而來的方浪背上。
方浪接住方凌波高興地長鳴一聲,往高空沖去,他來之前正同出雲宗的一群白鶴在天上排“人”字玩,現下他的那群白鶴盆友也跟在身後,于是便有了“晴空一鶴排雲上”的豁然之景。
江春無目送白鶴載著方凌波離開,他看了許久,白鶴和少年早已經化作一點消失在群山之中,可他仍覺得自己看不夠。
直到群山黛色在眼中凝成了一道線,江春無才轉身離去。
他穿過層層紗幔,繞過玉石堆砌成的蓮池,向更深處走去。
他推開雕花的木門,走進這瑞雲峰之中藏得最深的密室,衣擺隨著腳步微微起落,露出他赤/裸的雙足。
這密室地上有一層水跡。
似是從密室中心的水池中溢上來的,而那池中栽著半截被火燒過的梧桐樹,一把長劍被橫在樹干頂端,這劍長約三尺二寸,寬卻不過四寸,外面繞著一層布條,布條上的暗金色花紋在昏黃的燈光下如同流動的金子。
隨著江春無的走近,地上的水越來越多,當他來到長劍面前時,密室中的水已漫過他的腳踝。
江春無沒有取劍,他只是站在那兒,仔細端詳著。端詳著便想到了什麼,他時而蹙眉時而從心上生出笑來。
“少主。”一道聲音自密室之外傳來,“天機纂來請問水劍入瓊海。”
那道聲音說完多問了一句,“不知道怎麼今年這樣早?”
江春無撫摸著梧桐樹焦黑的枝干,沒有回答。
“那少主我們要怎麼做?”門外人見無人應答試又問了一聲。
江春無再次仔細端詳了一番眼前這把名為“問水”的長劍,而後他吹滅了密室中的長明燈負手離開。
“送過去吧,”走出密室的江春無微微一笑,“若他們有命便盡管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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