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對方已經開始了下一步動作。幾人雙手結印,劍出鞘,步調倒是出奇的一致。“是修士啊。”陸棲川活動了一下手腕,眼底竟帶上了一絲近乎瘋狂的笑,“稍微有點懷念,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殺過修士了。”
“陸棲川!”
宋清音的聲音沒趕上他的動作快,他手中那團黑霧直直打入其中一人胸膛,那人面露痛苦之色,不多時便軟癱了下去,口中吐出一聲嗚咽,但竟還未完全死去,渾身抽搐著倒在地上。
其余幾人見狀,不欲再與他多做糾纏,立刻轉變了方向朝宋清音他們這邊攻過來。程鄴當即出手召了天雷,萬里晴空中明晃晃的一道驚雷閃下,幾人不得不設法躲避。
“宋姑娘,你帶蕭前輩先……”程鄴話還未說完,手腕就被人強硬的按下了。他看著宋清音從身後走出來,那雙眸子里暗的沒有一絲光亮。
那一刻,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可到底是什麼他又說不出,只覺得眼前這個人似乎跟之前不同。
“九九?”蕭鳴瀾從後面拉住她。
宋清音回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沒事瀾姐姐,程兄,還是你們先離開吧,他們是沖我來的。”
“什……”
“對了,”宋清音沒讓他開口,語氣又沉了下來“記得離遠一些。”
雷光散盡,離他們近的幾個修士已經被燒的焦黑,但很快他們就同後面被陸棲川斬殺的修士一起歪歪扭扭的再度站了起來。
陸棲川十二萬分厭惡的看著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跡,捏著手中早就斷了氣卻還在掙扎的人的脖子把他扔了出去。
不知何時,陰雲再度于他們頭頂的這一方天地聚攏。
與他相聚不過幾步遠的宋清音背對著他站著,不知怎麼,竟叫他看出一副冷戾的樣子來。接著,他看見宋清音抬起了手臂。一瞬間神識重歸腦海,眼底濃重的霧氣褪去,他頓時清醒過來。
“你在干什麼?”
陸棲川一腳踢開擋在身前的修士,朝宋清音那邊走去。
不知從何時起,那些修士身上流淌出的血液都向宋清音身旁聚集,卻又恰到好處的保持著一個不會接觸到她的距離。相比之陸棲川那邊反復掙扎的修士,宋清音這邊則安靜的猶如死地。那些倒在地上的修士並沒有真正死去,他們驚恐的張著嘴,嘴里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血液在皮膚下面躁動,讓他們忍不住伸手去抓。陸棲川擰著眉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些人的舌頭已經被自己咬斷了。
“宋清音,你在干什麼?”
像是終于听出他語氣不善,宋清音猛地轉過身,她眼神空洞的可怕,左手被她自己用小劍劃破,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引得包圍在她身邊那些修士的血也跟著涌動起來。
“陸,陸棲川……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人,對吧?”她像是急于確認什麼,指著地上不成人形的尸體問。
“所以,所以我殺掉他們也沒關系,對吧?”
“對個頭!”陸棲川沒好氣的照著她腦袋啪啪拍了兩巴掌,這回他半點力氣沒收著,直把宋清音拍了個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她晃了晃腦袋,眼里的空洞變成了茫然。
看著她腦門上被自己弄得一片通紅,陸棲川這才順了心,“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好東西,這些人殺也就殺了……”
宋清音還是紅著眼眶傻兮兮的看著他,陸棲川頭疼的按了按眉心,“但凡你是用你那幾張破紙,哪怕是用劍把他們剮了,我半個字都不會跟你廢話。”
“但是你自己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抬了起來,她對自己倒是夠狠,這一劍下去傷口深可見骨,陸棲川胡亂給她按住,“宋秋硯是這麼教你的?血咒師的血脈可以隨便拿來用?你是不是嫌命長?我看用不了到斬月山你就把自己玩死了。”
宋清音被他這一通懟的無話可說,眼神終于恢復了往日清明,她難受的捂著自己的頭,“可是我,我控制不了,被師父封住的那一道血脈一點點的侵蝕掉禁制,有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動手的究竟是不是我自己……”
“陸棲川!你說我該不會哪一天突然就變成魔君了吧!”宋清音頭嗡嗡作響。
陸棲川嘆了口氣,伸手捂住她雙眼,緩緩地把她體內逸出的幾股不易察覺的魔氣引入自己體內。
“你們以後吃飽了就去運動消食,不要瞎想。”
宋清音︰你才吃飽了撐的呢。
“不過,這些修士看起來可不是普通獵寶者啊。”宋清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之前一直壓抑在自己心頭的東西就像消散了一般,不過這是看起來是件好事,她也就沒有在意。
“沒有魔氣,但也感覺不到靈氣。”這情形,很難不讓她和洵墨聯系起來。難道這些人背後的,就是當年騙了洵墨的那個老道?
“快走了,這里惡心死了。”陸棲川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這一會兒的時間,底上那些尸體已經化作一灘爛泥。
走出好遠一段,宋清音還在那嘀嘀咕咕的說著些什麼。
陸棲川問道︰“你在那叨叨什麼呢?”
她不知道在跟自己較什麼勁,一會兒把頭搖成個撥浪鼓,一會又篤定的點頭。
“啊!!!”
陸棲川被她震的掏了掏耳朵。
“就是那個!道袍,鶴紋流雲道袍!我絕對見過,就在落霞山!”宋清音道。
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涌現,在那間堆砌著奇珍異寶的昏暗庫房里,面對著五聖端正威嚴的畫像,那個穿著鶴紋流雲道袍的人曾經站在他的面前,用一雙滿是粗礫老繭的手撫摸過劍身,眼中盡是精明算計,他開口向身旁陪同的黑袍年輕人討要這把看起來沒多起眼的小劍。那個人,大概就是落霞山前任掌門,宋清音口中的師祖了。
後來為什麼沒有帶走呢?
陸棲川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那時候有個蘿卜頭大的小鬼,從躲藏的櫃子里跌跌撞撞的爬出來,哭的鼻涕眼淚和口水抹了它一身,嗷嗷大哭著哀求不要把它帶走。
之後又來了一個瘦弱的青年,一邊賠著笑臉一邊把死丫頭連拖帶抱的帶走了,臨走還不忘悄悄把它塞進了袖中。
最後當然是被罰了,一大一小分別抱著各自半人高的書本跪五聖殿,不到半個時辰小蘿卜頭就睜不開眼,只能是宋秋硯一個人樂呵呵的抱著兩人份,還得哄著小祖宗睡覺。
不過這事著實是太久之前了,難為死丫頭那會兒才那麼大點還記著,看來是在心里留下陰影了。
“唉,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陸棲川你見過沒?”
“不知道,見過也想不起來。”陸棲川擺了擺手,一副不願詳談的樣子。
“喔這樣哦。”宋清音扁了扁嘴,加快了腳步走到他前面去。
陸棲川看著她的背影,死丫頭已經很少再哭的那麼真情實感了,她雖然總是可憐兮兮的樣子,但大多數時間都在裝腔作勢,別人都看得出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瀾姐姐!程兄!”宋清音沖等在前面的兩人大力揮手,笑得格外開心。
陸棲川移開了目光,冷酷的抱著劍跟上。
程鄴雖有心幫忙,但蕭鳴瀾師從清泉谷,雖然也修習了防身之術,但跟他們比起來,就可以算得上是手無縛雞之力了。他看不出宋清音身邊這個劍靈的深淺,但也不能丟下蕭鳴瀾不管,只好焦急的等在這里。
“九九,你們沒事吧?”蕭鳴瀾上前,剛握住宋清音的手,就听見對方唉喲一聲,倒抽了一口冷氣。
看清了她手上的狀況,蕭鳴瀾一雙秀眉微擰,指尖運起靈力,淺綠色的光點覆上傷口,血很快便止住了,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愈合。
“這是怎麼包的?這樣只會讓傷口感染!”蕭鳴瀾生氣的說到,然後扯了干淨的手帕一絲不苟的給她把傷口包扎起來。
陸棲川︰……
“宋姑娘,我有話要問。”程鄴靠樹站著,被積雪壓得有些變形的枝椏在他臉上投下斑駁交錯的陰影。
听他這麼問,蕭鳴瀾三兩下結束了手上的動作,幾人難得的正色起來。
宋清音道︰“程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些獵寶者的確都是沖我來的,我身上帶著一件很多人想要的寶貝,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樣得知這東西在我身上的……但既然已經找上門來,就說明我行蹤已經暴露。”
“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真的很抱歉。接下來的路……我們還是分開走吧!多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顧。”
“九九……”
“宋姑娘,你沒做錯事,不需要道歉。”程鄴從樹蔭下走出來,憨憨的撓了撓頭,“我只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罷了,既然是這樣,那麼以後我們多加小心就是了。走吧,前面應該就是雲城了,我們先去停館安排的地方落腳,等大會的下一步消息。”
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宋清音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盡管眼眶紅紅的,她還是笑著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