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家家戶戶喜團圓。
這是白黎在帝都星過的第四個新年了︰第一年忙著打工，從睜開眼到閉上眼都在為生存而奔波；第二年在學校哭得要死要活, 結果有了個男朋友；第三年在東宮, 衣食無憂，甜甜蜜蜜地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今年是第四年, 她作為帝國的皇太子妃，第一次公開露面。
緊張肯定是緊張的, 上次那麼大陣仗還是替結婚的時候，只不過那會兒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丟臉也是丟的別人的臉”以及“為了兩萬塊錢”, 這才能堅持下來。
這回……“我好緊張哦。”她慘兮兮地坐在車里，看著特別淡定的男朋友, 不, 合法配偶。
趙元辰思索了會兒, 別出心裁地安慰︰“沒事, 大不了就出個糗。”
白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太子殿下。”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他鎮定地說, “這麼想可能會好過一點。”
“好的吧。”她調整了下坐姿，把脖子靠在軟枕上，痛苦地□□, “還沒到地方，我就覺得我的脖子要斷了, 好重啊。”
太子殿下十分同情, 但只能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美麗端莊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白黎度秒如年, 等啊等, 終于到了地方，下了車，就由禁軍護衛著走進貴賓通道，沿路一個人也沒有，叫她大大松了口氣。
時間是已經是七點五十分了。
春晚八點鐘要正式開始，趙元辰特意晚來了一些，避過了不必要的拜訪，徑直帶她進了皇室專屬的包廂。
透過拉下的簾子，白黎看到底下的燈光舞台皆已就位，觀眾席上也坐滿了人，時不時有人聲笑聲飄上來，熱鬧極了。
“換把椅子來。”趙元辰沒管她，指了指包廂里原本隔著茶幾的兩把扶手椅，示意他們換上一把寬大的雙人長椅來。
侍從的動作很快，立即調整了里面的擺設，將一把寬大柔軟的絲絨長椅擺在中間，兩邊擺了兩張小圓桌，上頭是一壺清茶兩碟點心幾樣水果。
白黎很愁︰“能吃嗎？”
“能。”他微微笑了起來，“我叫人特地多準備了些，你每樣都能吃幾口。”
她馬上高興起來，能吃吃喝喝看表演總比干坐著強。而太子殿下的周到之處不止如此，他找了兩個軟墊給她，一個墊腰上，一個墊頸後，叮囑道︰“你可以稍稍靠在椅背上，但是不能歪著，要是脖子酸就靠我肩上。”
白黎提了裙擺走過去坐下，抓緊時間調整坐姿，腿是不能翹的，但也不能像幼兒園小朋友腿並攏手放腹部，太拘束了，還要稍微隨意一些。
趙元辰等她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才在她身邊坐下，維持一個親密而不狎昵的距離︰“可以了，腰挺直。”
白黎抬頭挺胸，順便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感嘆道︰“感謝教官讓我站過的軍姿，流汗總比流淚好。”
趙元辰微笑起來，他真喜歡她身上那股樂觀玩鬧的勁頭，儀態訓練肯定苦，她卻從來不抱怨什麼，只會吹自己有先見之明，耐打耐……咳，好像天塌下來可以當棉被蓋。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怎麼能不快樂呢？
“你又這麼看著我干什麼？”白黎迅速瞄了自己一遍，緊張地問，“難道頭發亂了？這是做好的造型，不能叫亂，叫隨意！”
趙元辰失笑︰“沒有，挺好的，很好看。”
被夸了的白黎立刻美了起來，喜滋滋地說︰“我也覺得，今天的我真好看，為此我願意忍受這超重的王冠。”
趙元辰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八點，春晚準時開始。
歌舞畢，主持人說開場詞，提到趙元辰的時候，免不了就要給他們一個...鏡頭。
白黎︰[標準假笑.jpbsp; 鏡頭大概持續了三四秒的時間就挪開了，她松了口氣，暗暗在心里給自己比了個剪刀手。
遺憾的是，雖然她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但是外界對她的評論卻不甚友好，甚至有些苛刻——這並不奇怪，太子妃意味著和帝國最優秀的的男人結婚，意味著未來至高無上的地位，意味著99.99999%的人無法企及人生。
人們必然希望她有極其出眾的條件（遠勝于平凡的自己許多），如此才能夠配得上“太子妃”這個非同一般的地位。以朱莎這樣的條件，在被曝出疑似太子妃後也受到過不少攻訐，何況是在各方面都不如她的白黎呢？
要是截取她上鏡後30分鐘內的網絡數據，大部分的評價都是這樣的︰
【天吶，她真丑，這樣的人還能當太子妃？】
【難以相信，一個平民窟里出來的女孩……看看她的儀態，普通女孩子都不會有這麼粗魯的動作】
【皇室最大的恥辱，太子殿下唯一犯過的錯誤】
【出身其實不算重要，但是她缺席三年才第一次露面，應該給民眾一個交代】
【嚴重失職的太子妃，你讓大家失望透頂】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頑強地表達著祝福︰
【王子殿下娶了灰姑娘，這不是現實版的童話故事嗎？太美好了！】
【愛情本來就不該囿于出身、門第、外貌，給太子殿下打call】
下面的觀眾席里，劉以斯關掉了終端，忍不住嘆了口氣。
坐在他身邊的是未婚妻李莉絲，她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和她是朋友，我是絕對不會支持她的……恐怕她會是民間支持率最低的太子妃了。”
“喲，換成朱莎，輪得到我們抱大腿？”劉以斯撇撇嘴，“一邊想借人家往上爬，一邊diss她出身低，做人厚道點。”
李莉絲神色自若︰“你還真是護著她。”
“別陰陽怪氣的，我問你，明年的訂婚宴你要不要她來？不要我再也不嗶嗶了。”劉以斯瞪著她。
“算我失言。”李莉絲微笑了一下，頭低得十分爽快。
千里之遙，喬昔年夜飯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飛快在虛擬鍵盤上敲著字，大戰群雄︰【丑什麼丑？說人家丑你有本事把自己的照片放上來啊，長成天仙也沒用，太子殿下看不上你！】
她和人掐了半個多小時，掐不過，找唐娜娜幫忙︰[娜娜快來幫我和人撕]
唐娜娜︰[沒空]
然後轉發了一個帖子給她。
喬昔點開一看，一篇洋洋散散的小論文，中心思想就是“太子妃出身平民其實代表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從今以後就有人能夠為普通人的利益發聲，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是一件好事”等等。
接著，她列舉了前面兩位皇後上位以後，給所在的階層帶來了多少利益︰前任皇後不必說，直接使得貴族小姐們通過女官獲得了參政的權利；現任皇後雖然比較清高，但是因為喜愛藝術，大大推動了藝術的發展等等。
寫完筆鋒一轉，開始細數白黎在大學里如何吃苦耐勞，和大家同甘共苦，證明了她巴拉巴拉許多優點，最後總結表示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大家應該支持雲雲。
喬昔︰[你牛！]
唐娜娜︰[你和人撕沒有意義，屁股決定腦袋！]
唐娜娜的帖子發在帝國大學的bbs里，同一所大學的認同感讓她得到了校友們的支持。
再刷了一刷，朱莎也發了個帖子，含蓄而矜持地夸贊了白黎的種種優點，仿佛她們當年的矛盾壓根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志趣相投”，連喬昔當初和杜祿的事也被提了一筆，說她“直率善良”，和一...般的妖艷賤貨、不是，貴族階層不一樣，切身為弱勢群體考慮。
喬昔︰[……這是白黎？]
她的小伙伴是這樣的嗎？莫非是她眼楮瞎了沒看出來？？
唐娜娜︰[包裝了一下而已，有人下場了]
這些帖子很快被人轉發到各大終端，文章一篇篇發，輿論一波又一波，吃瓜群眾、知名人士、皇室水軍、官方媒體一一下場，在看不見的虛擬世界里掀起一波波浪潮。
趙元辰看著諦听傳來的數據更迭，微微一笑︰今天的登場，只是一個開始，這會是一個漫長而持久的戰爭，但是他並不著急。
輿論是可以操控的，民眾是很容易被影響的。
白黎平民的出身，天然注定了她背後站著幾十億的民眾，而和她在一起，他將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支持。
愛情，和帝國，他都要。
*
白黎喝著熱騰騰的水果茶，一邊看著表演，一邊神游天外。她倒不是在想星網上的輿論，而是苦惱地思考著春節假期過後自己該干些什麼。
但是全無頭緒。
果然是臨近畢業就有迷茫期……她長長嘆了口氣，剛拿起一塊點心塞嘴里，就發現鏡頭掃了過來，好巧不巧就拍到她吃東西的樣子了。
算了算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會被拍到的。
她自我安慰著，又拿了塊巧克力。
旁邊傳來一聲輕咳，白黎一驚，低頭看看咬了一半的榛子巧克力，想想沒地方可以放，于是心安理得地塞進了趙元辰的嘴里︰“給你給你，我不吃獨食。”
趙元辰︰“……”到底是就著她的手吃了。
為了防止自己手欠再吃，白黎換了個坐姿，把沉重的腦袋擱到了他的肩膀上︰“感受一下，重不重？”
“已經給你拿掉幾個配件了，完整的更重。”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宣布了這個噩耗。
白黎︰有錢人惹不起qaq
趙元辰笑著搖了搖頭，手臂在她腰後穿過，輕輕按摩著她的腰︰“再堅持一下，過了12點就能走了。”
“一年就一次，我忍得住。”她咬牙。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忍俊不禁，然而體貼地沒有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她的腰。
繃緊的肌肉漸漸放松下來，白黎靠在他身上，認認真真地看起了表演。
時間如小白馬“得得”跑了過去。
十二點要到了。
白黎和趙元辰被請到了台上，和所有人一起等待新年的到來。當然，在倒計時之前，主持人免不了要說一段台詞︰“今天是太子妃殿下第一次公開露面，在這樣特別的時刻，有什麼話想對全國人民說的嗎？”
講真，主持人一口一個“全國人民”讓白黎很出戲，有種迷之社會主義的感覺，很想在後面接一句“代表大會”，差點忘記自己穿越到了君主制的世界。
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本來準備好的“新年快樂，闔家幸福”念完以後，莫名其妙又臨場添了一句︰“希望因為種種緣故沒有辦法和親人團聚的人，也可以幸福快樂。”
趙元辰听著，轉頭對她微微笑了笑，大有安撫之意。
白黎也就笑了起來，朝他歪了歪頭，俏皮地眨了眨左邊的眼楮。
居然在春晚上眉目傳情，皇室就是任性啊。主持人腹誹著，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對著話筒道︰“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新年的腳步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即將到來。在過去的一年里，我們經歷了許許多多激動人心的時刻……”
“現在，我們將要迎來嶄新的一年，在此，我們要向帝國的所有同胞送上祝福……”
“...讓我們一起倒計時！”
光線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正中央凝聚成一只金色的鐘表。場上無數聲音匯聚到了一起，清晰無比︰“十、九、八……四、三、二、一！”
話音剛落，鐘聲響起。
新的一年到了。
現場的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新年好！”
煙花沖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盡情綻放，五彩繽紛的焰火簌簌落下，璀璨如星。
白黎被現場的氣氛感染，心神激蕩，忍不住轉過頭，踮起腳尖親了親趙元辰的面頰，燦爛地笑︰“新年快樂！”
趙元辰失笑，投桃報李，在她額頭上吻了下︰“新年快樂。”
底下傳來善意的哄笑聲，掌聲響起，如潮水綿延不絕。
無污染的爆竹 里啪啦炸開，鑼鼓喧天，嘈雜喧鬧的聲音里，天空飄下了一朵朵雪花，和散落的紅紙交織在一起，共同迎來了嶄新的一年。
冬去春來，歲月更迭。
白黎想，逝者如斯，無論多麼懷念過去的世界，她終究是回不去了，但至少，未來還在她的掌握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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