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為了避免唐父唐母再次奔波勞碌,柳飛直接訂了幾百米外的一家三星級酒店。開了兩間房,唐父唐母一間,柳飛與甄漂亮一間。
辦好了入住手續後,甄漂亮借口要洗澡,避去了另一間房,將空間留給這一家人。
進了酒店房間里,唐父唐母仍舊有些懵。
唐母望著酒店的裝潢和設施,不斷地喃喃道︰“這麼貴的酒店,這該要花多少錢啊。上次你三舅姑母結婚就是給我們住的這樣的酒店,我听說了至少一晚上要三百塊錢呢……”
當柳飛將她按在真皮沙發上坐好時,她還如坐針氈,幾乎要彈起來︰“別別別……我下了班回來還沒換衣服,這麼好的沙發要是給弄髒了,咱們又要花一筆錢賠了。還有這房間,我知道咱家門口有一家小旅館,一晚上只要五十塊錢,咱們換個地方住吧。”
柳飛打斷她︰“媽,您安心坐著。我說過了,咱們現在有錢了。”
她拿出早就為父母買的手機與衣服︰“喏,這是給你們買的衣服。你們試試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明天可以去退。還有手機。別用小靈通了,換個手機,聯系方便一些,我也放心。”
唐母聲音都在抖︰“依依啊,你和媽說,你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你哪來的錢買的這麼貴的手機啊?”她拿起手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這手機我看見我組長用過,少說都得幾百塊吧。”
柳飛笑了笑︰“這才哪到哪兒呢,你們就別擔心了。”
唐父唐母的表情依舊擔憂。
柳飛上輩子是孤兒,從未享受過父母的關愛。看到唐父唐母關切的樣子,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這對父母是最了解唐依依的人。為了唐依依,也為了這份偷來的親情,她也不想讓這一對善良的夫妻擔心害怕。
哪怕是虛假的機會,她也想收斂起脾氣,為自己也為唐依依做一個“乖女兒”。
“你們听說我。”柳飛拿出生平最溫柔地語氣解釋道︰“關于這筆錢,事情是這樣的。”
她將救顧淮明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當然,她隱去了自己一人單挑三人的英勇事跡,只說是通風報信及時。
即使如此,唐父唐母也嚇得夠嗆。
他二人不斷拉著柳飛的手,細細查看著她全身上下,著急地道︰“那多危險吧。沒受什麼傷吧。你這孩子可真是,雖然救人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你要出個意外,我們該怎麼活啊。”
“再讓媽仔細看看,可真沒受什麼傷吧。”
……
二人如此地緊張,讓柳飛慶幸自己未說出實情。她再三自證自己毫發無損,連根頭發絲都沒多掉一根後,又向他們保證不再魯莽行事。
唐父唐母這才有時間關心起這筆錢。
唐父拿著那張卡左看右看︰“這樣大的一筆錢。這個顧家可是我听說的那個本市的顧家。”
柳飛點頭︰“就是那個顧家。”
“這錢太多了,拿著不安心啊。”唐母拿著那支票看了又看,才又望向柳飛,“要不,你也只是報了個信而已。咱們拿這麼多錢,合適嗎?”
柳飛給他們喂了一顆定心丸︰“顧家家大業大,救了他們的獨生孫子。這錢也不算多。”
唐母自語道︰“也是,畢竟是顧家。”
唐父注視那錢良久。
柳飛說道︰“這筆錢也不少了。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個房子,把房子的問題給解決了。媽,你也不用再到廠里打幾份工了,咱們的日子好過了。”
唐母喜極而泣,摩挲著手里的手機。
唐父尚未說話。
柳飛扭頭看向唐父,再次開口︰“還有,爸,您的腿,咱們去把他治好吧。”
唐父驚得一下打翻了手邊的茶杯,聲音因緊張而顫抖︰“什麼治腿,我這條腿都殘了,還提它做什麼。”
“爸,醫生當年都說過,你的腿是有治愈希望,可以重新站起來的。”柳飛平靜地道,“雖然過了五年,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只要能讓您站起來,無論什麼代價都我都願意。”
上輩子唐父的殘疾與早逝是唐依依一輩子的遺憾和心結。這一次重來,柳飛決不允許這悲劇再次發生。這對和善樸實的父母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她也給得起。
唐父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依依,你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明明、明明他把這件事瞞得嚴嚴實實的。
柳飛嘆了口氣︰“我陪同學去醫院檢查時,遇見了原來負責你的醫生。他問我,你復建情況怎麼樣了。”
唐父沉默了。
唐母這才反應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唐、你……你是說你的腿當初還有復原的希望?”
唐父無法面對妻子的目光,偏過了頭。
柳飛輕聲道︰“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哪怕再次手術,哪怕安裝義肢,哪怕到國外去資料,也一定會有希望。”
唐母喉嚨里發出悲鳴地輕吟。
她抬頭望著唐父唐母︰“爸、媽,我問過那個當時醫生了。他說,如果病人當初耽誤了,治療效果會差很多。但也不是沒有站起來的希望。國外有這樣的先例。我們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去看看好嗎?”
唐母的眼淚一下就滾出來了︰“真的嗎?依依,真的嗎?”
唐父並不是一出生便是殘疾的。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在工廠做工的唐父和工友一起被鋼管砸中了。工友當場殞命,而他的腿也站不起來了。原本是工友的誤操作,可工友一死,也無處尋責。
當時的工廠借口沒簽合同,用兩萬塊錢打發了唐父。
唐父唐母不是沒想過辦法。可工廠方勢大,又有未簽合同的借口在手,如何也打不過他們。在幾次被保安趕了出去後,唐父唐母也只得絕望地放棄。
這一條腿從此就廢了下來。
唐父也從此賦閑在家,只能做些小手工出去賣換些錢。為了養家,唐母早中晚三班倒,打了幾份工,家里家外都要忙,累得是直不起腰來。
一家人也瞬間困頓起來。
這些年來,唐父的腿成了一家人的心結。
相對于柳飛的堅決,唐母的激動,唐父更多的是理智。他輕輕地搖頭,囁嚅道︰“我這腿要治,那就是個無底洞。這麼多年,我這樣也習慣了。那錢,還是留給你們娘倆改善生活吧。”
唐母站起身,哭叫起來︰“唐英杰,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年你瞞著我不和我說有機會治就算了,你現在還這樣。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為你這條腿操了多少心。”
唐父紅了眼眶,垂下頭去。
“沒出事前,你可是咱們廠的門面啊。你看現在才幾年,你連出門都不敢了。”唐母仿佛要將多年的的委屈和情緒一次性哭出來似的,“你知不知道,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在想要是你能站起來,我拿我的命換我都願意啊。”
“……拿我的命換我都願意啊。”
……
柳飛也听得辛酸,禁不住偏過了頭。
唐母說完後,便只蹲在地上哭。
要將六年的眼淚一朝哭完的架勢。
房間里一時只听得見唐母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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