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夜遇女鬼。女鬼裹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的黑裙,披頭散發,垂下的頭顱露出最多的就是頭發,身上露出的皮膚是帶著死氣的灰白。照理說無論如何是很嚇人的場面,展長風不愧心理素質過硬,加上還有祁雲帆這個鬼見愁在,他很大膽的讓女鬼把面容露出來。
女鬼抬起頭來,展長風盯著足足看了有一分鐘。
“不是,”展長風道,“是我眼楮提前老花了?”他看了一分鐘都沒看清楚這張臉到底長個什麼樣。五官確實有,可偏偏湊在一堆模模糊糊,如霧里看花,虛無縹緲得很,你根本看不清她長相。
“她已經忘了自己原本的臉。”祁雲帆一個眼神,又讓女鬼低下頭去。“她身體里融合了多個鬼魂,兩種情況︰一是別的鬼主動獻祭,二是她吃掉了其他鬼。她還只是紅鬼非厲鬼,卻已經能驅尸,所以應該是前者。”
主動獻祭融合後力量更為強大,主動獻祭,那她們的目的就是一致的,這樣的怨氣疊加起來更為濃郁,也比憑著一個鬼的戾氣修成厲鬼來的更快。她們都怨恨著同一件事,渴望復仇報復,這樣的怨念必然不是什麼雞毛蒜皮小事兒能產生的。
還有剛才那些白骨和腐尸,如果全是真的,這地下一層怕是埋不夠,得是上下鋪,一層疊一層。
……那得是多少條人命啊。
展長風瞬間覺得自己腳下踩的根本不是泥,他正站在一個深淵上。深淵下,有無數冤死的人正在拼命掙扎呼救,可惜,泥土埋葬了他們的一切,從此厚土分陰陽,一仸黃土便蓋住了他們生前過往。
“鬼嬰都是女嬰,而這里,也都是女鬼。”
祁雲帆還刀入鞘,刀提在手上,沒有變回傘的模樣,如果女鬼突然反水暴起,非常方便能隨時一刀砍了她。
展長風審訊過許多人,還是頭一回要從鬼的嘴巴里听來龍去脈,女鬼現在顫顫巍巍,縹緲的身體還在顫抖,當真跟水波似的。祁雲帆讓她直起身︰“換個能說話的來。”
展長風很快明白什麼叫“換個能說話的”,就見女鬼虛無的臉一陣扭曲後,隱約透出了一張中年婦女的臉,雖然面部輪廓依舊不是十分清楚,起碼也從流暢變成了標清,張嘴聲音也換了一個音色,空靈的鬼魅音里透出了一點兒人味兒,听得出是中年婦人的聲音。
“大、大仙,饒命,饒命。我們有苦衷,有冤,望大仙放過我們,我們必然不會傷及無辜的人。”
展長風︰“合著剛才攻擊我們的不是你?”
女鬼怯生生看了祁雲帆一眼,祁雲帆拉扯嘴角,略帶譏誚︰“她察覺到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出手,怕我壞事。”
結果以卵擊石,白白賠上了不少遺體,再怎麼說那也是她們生前的身體,對她們有特殊的意義。其實祁雲帆在剛才大可以一把燒了所有的白骨和腐尸,可他沒有,已經算手下留情。
兩個埋骨之地,無論嬰兒還是成人都脫不開一個女字,處處透露著不尋常以及觸手可及的真相。
追溯真相是一個不斷推翻直到確定的過程,而他們某些猜測,某些最不願它存在的猜測,如今怕馬上就要成為確切的真相了。
“他們剛才的尸體上,我看到了鎖魂釘。”祁雲帆也不多管女鬼,跟展長風解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起來︰“人死後,在八大要穴上釘入三寸桃木釘,本該七日離去的靈魂就這麼被釘在肉身里頭,但三年五年後靈魂依舊可以解脫,所以如果要長久囚魂,還得在埋骨之地布下風水局。”
“這里是斷山,加之山凹崩缺,已經破了陰宅不葬不向忌諱,又以樹與怪石建七星鎖魂聚陰,這麼一來埋葬在這里的人不僅被鎖魂,魂應該還會被牢牢鎮壓在地下,不得翻身。”
祁雲帆解釋著,女鬼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本來平靜下的身軀又寒風卷落葉似的哆嗦了起來,這次不是嚇的,是恨的。
不用祁雲帆指,展長風也看到了周圍被砍掉的大樹,祁雲帆也說︰“布下這個局的還算有些道行,也許就是村民嘴里的神婆。不過神婆死了,興許是沒交代全,做局的樹被砍斷,鎮鎖的風水泄了口子,這些鬼魂才能到地面來,只不過依然被禁錮在這片地上,逃脫不得。”
女鬼咯咯咯笑了,笑聲毛骨悚然,空靈又涼薄。
“呵呵呵,不錯,死後卻又在自己身體里醒了過來,讓我們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眼睜睜看著他們填土把我埋了,直到肉身開始腐爛,我才不得不信自己已經死了。”
彼時她們還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即便做了鬼,在被活埋的時候依然痛苦恐懼,她們也許哭喊過求饒過,但這回就算是凶手也听不見了。然後她們就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沒有一天寧日,時間沒有抹平仇恨,在她們的骨頭上刀刀剜出更深刻的恨。
勾出了無邊的恨意,不用祁雲帆展長風多問,女鬼已經兀自說了起來。
“我十八歲出來打工,又蠢又笨還眼瞎,自以為踫上個能托付終身的,沒想到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他說帶我回家辦酒結婚,就把我帶到這個地方,等把我關進屋子里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第一個女人,那屋子里關著的其他女人,居然都是他的!為了有一天誰能給他生出個兒子!”
女鬼抖抖索索,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周身的黑氣再次躁動起來,她面容一陣扭曲後,這次換上了一張年輕的面孔,是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嗓音也稚氣未褪,張嘴就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我做錯什麼了啊,我不過好心給兩個老人帶路,他們卻騙了我,他們是騙子!助人為樂,助人為樂,我助人卻只得到了痛苦!我錯了嗎?我錯了嗎!?”
她的聲音是真青澀,還有朦朧的面龐,即便夾雜著鬼魅的幽冷,也不難勾勒出生前是怎樣芳華正好的一個小姑娘。她對生活充滿熱情,對世界抱以善意,卻被無情的冷水澆滅了本該旺盛的生命力。
展長風喉頭一動,伸手出去,看起來很想安慰下這個小姑娘。祁雲帆卻伸手一搭,攔下了他的手︰“你踫不到她的。”雖然展長風暫時有了靈視能力,但看得見跟摸得著是兩碼事。
“你沒錯,沒錯。”展長風哽著嗓子道,心口發堵,覺得聲音從喉頭里滾出來都刺啦啦的疼,女鬼抬頭看他,他沒有避開那道視線,“善良永遠不是錯誤,錯的是那些害了你的人,你只是……在善良的時候太不小心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行善積德的同時眾人也該注意保護自己,可這小女孩兒只記住了做好人幫助他人,卻忘了保護自己。
年輕的女鬼臉盯著展長風看了看,止住了哭聲,咧出了一個癲狂又森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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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卻沒有得到好下場,所以我不再善良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為善的人未必想得到什麼好處,可落到如此下場,心早就涼透了。她已經死了,作為一個好人、善良的人,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今什麼心善對她來說都是狗屁,她只想讓害死她的人一起墮入地獄,要他們陪葬,千刀萬剮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展長風艱澀的閉了閉眼,胸腔里騰著一股濁氣,他的情緒翻涌,心如芒刺,就算他不是警察,這種情況下普通人都做不到無動于衷,她們的恨,說實話,如果她們不想把村民扒皮抽筋那才是怪事。祁雲帆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的,他的聲音依然平鋪直敘,從中听不出一絲憐憫或者難過,張嘴說的還是——
“死魂不干生人事,這是天道法則。”
在听過她們的遭遇後第一句就是這樣的話,未免顯得太過無情。女鬼的臉龐頃刻間又換了一張臉,婦人女鬼嘶吼道︰“那我們的仇我們的怨怎麼辦!真正的惡鬼在人間,真正的惡鬼在人間!卻沒有人懲罰他們,沒有人!”
祁雲帆平靜的受了她的咆哮,神色卻沒有動搖︰“我旁邊這位是警察同志,我姑且也算,既然知道了你們的慘案就不會不管。那些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警察,警察?”女鬼的臉突然多變了起來,短短十幾秒內數不清變化了多少張臉,不同的聲音也擠在一起,嘈嘈切切錯雜,陰風呼嘯,萬鬼齊訴。
“他說他們是警察,能幫我們!能幫我們!”
“醒醒,這麼多年那些該死的畜生不照樣逍遙自在?”
“我們等了那麼久,誰來救我們了?沒有人,沒有人!”
“當初為什麼沒有人救我!”
淒厲的嗓音越眾而出,其余雜音在此頃刻間統一,所有聲音匯成了一句話,女鬼的雙目中流淌出黑紅的血液來,雙目瞪圓,她們爆發出迫人的嘶吼——
“當初為什麼不救我!!”
狂風卷起了女鬼的衣衫和頭發,她踉踉蹌蹌尖叫著後退,身邊的黑氣失控的刮起了刀刃。祁雲帆眼楮一眯,抬手握住了刀柄,尚未有進一步動作,就被展長風輕輕按住了手。
祁雲帆愣了愣,展長風朝他搖頭。
然後展長風艱難的迎著罡風走了過去,祁雲帆看著他步履維艱,臉色幾變,按在刀柄上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最終還是沒有拔刀出鞘,他看著展長風的背影,從神情復雜到趨于平靜。
他知道,這才是展長風啊。如若不然,他祁雲帆也不會如今還能保持這個樣子。
女鬼一身百魂,她捂著臉抓著頭發,時哭時笑,不同的聲音從她口中飄出,根本听不清在說什麼,只覺得那聲音薄涼地讓人頭皮發麻,心懼膽寒。
展長風不怕,只覺得沉重無比。
他朝女鬼深深彎下了腰。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更新了這幾天是日更驚不驚喜!不過下一次更新在周二晚上了,最近可能app有點抽有時候沒法連看章節,大家可以看看目錄確定更新到哪兒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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