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府眾人遇襲後一日,整個益州城都披上了一層雪衣。
陸紳吹開樹枝掛的冰晶,等待山曉偵查歸來。
不一會兒,山曉出現在他身後,頗為應景地換了一套白衣服,看起來倒是比穿著黑衣更有活力。
“少莊主,事情查清楚了。溫泉別苑開張之日,龍氏只請了幾位官友入山捧場。許是另有考量,她又在離行日,于山下訂了幾桌酒席,款待其他合作過的商賈,刑潤知便在受邀之列。”
“……所以事情果真如刑潤知所言?他久等龍氏不來,故而率隊上山查看。正巧踫上了惡民暴動,前去幫忙麼!”
“听起來巧合得很,但這就是我查到的事實。”山曉應道。
“……”陸紳肅靜不語。
“可有漏洞?”山曉問。
“不,無懈可擊。”陸紳指尖一彈,枝椏震動。
昨夜,他以養傷的名義將刑潤知“束”于璇璣山莊內。那個人不僅欣然允之,中斷了一切對外的聯系;就連心情也平靜得如同死水,不焦不躁,無波無漣。
而今日,眾多解釋都太過完美了,完美得就像是特意為他量身打造的說辭!
“復嶂迷晴色,虛岩辨暗流。” 難道說,連“囚禁”的部分也是刑潤知早已算計好的麼?
陸紳慎言,將後半句話吞入腹中,看著飛雪揚塵,消撒在陽光里不知去處。
山曉端正身姿,將手置于下頜前方沉思片晌,又道︰“陸紳,不知你感覺到沒有?這三個月,一直糾纏我們的那隊人馬在行動習慣上與五年前有許多相似之處,越往北走我的這種感覺越深……”
“……”陸紳沒有回答,他當然感覺到了,而且,那伙人比五年前更加凶猛。
“線索還不夠,接下來,我會讓山大人去查一查。”陸紳選擇這樣回復。
“啊!?讓我父親去查?那我干什麼?”山曉大驚,對陸紳的任務分配略有不滿。
陸紳看著這位眼角尚留稚嫩的少年郎,眼神明滅交替,忽而輕佻地笑道︰“你有個更苦的差事要辦啊!我命你即刻動身前往藥谷,將賽華佗先生請過來。”
若是此間有事,至少要保山曉平安。這是他與山大人的約定。
山曉料不到陸紳蹦出這麼個無厘頭的要求︰“啊?可是……”他十分為難。
那賽華佗先生,終日痴迷于研究藥草特性。若是有人請他出谷就診,代價就是要代替他整日呆在藥谷,紀錄奇奇怪怪的實驗數據。
但凡數據記錄稍有差錯,很可能要繼續在藥谷中耗費一兩個月的時間,別提有多枯燥多無聊了!
陸紳臉色一板,不高興,抬腳踢山曉的小腿肚,催促著︰“讓你去你就去,否則我就扣你月錢!”
他是最黑心的主人!經常使用金錢威脅……
山曉睜大眼楮,仍在擔心︰“山莊這里怎麼辦?”
“山大人藍出于青。做事兒比你利索著呢!”陸紳罵道。
他還是最壞心的主人!經常使用精神攻擊……
“嘖。”山曉自知辯不過陸紳,只好沒精打采地離開,準備收拾行囊。
陸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思緒遠不如對話時看起來那般輕松。
“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陸紳心中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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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氣溫回暖,躲過了一波寒潮,益州的街道上再次勃勃生機。
城南,一處老字號的藥房內。
“劉丫頭,又來給你爹爹抓藥啊?”老大夫摸著胡須,將一例藥包遞給于心。
“爹爹的心疾本需要慢慢靜養,可他近日太忙,怎麼勸也不听,我只得給他補補。”于心話音甜甜。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老中醫滿意地點頭,本想再囑咐兩句,怎料後方突然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唉!你看,那就是王家的丫頭!听說那天同王家二小姐一起被擄去了。”
“現在瞧著是好好的,誰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麼。”
“听說救得晚了的侍女,有的赤身裸體勒死在雪地里,死相很嚇人的!”說得好像她親眼看見似的。
“可不是嘛,遇上亡命徒,誰知道這王二小姐經歷了什麼呢?”
“我看啊,這王二小姐久久不出門,其中必有古怪!”湊熱鬧的聚過來詭笑。
……
“幸虧小姐養病在床,否則還不知要被氣死幾回。”于心捆緊藥包,嘴里不滿地嘟囔。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听到關于王氏府的閑言碎語了。偏偏,很多時間里她都要裝作天生耳聾的。但是今天,看著那三個嗓門大得不像話的婆娘,于心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喂!死相嚇不嚇人,幾位大娘何不自己試一試?我看你們一個個舌頭都那麼長,繞在別人脖子上纏一圈。喏~就這麼一勒——”說著,于心做了個鼻歪眼斜的鬼臉,“這個樣子嚇不嚇人啊?可我覺得還不及你們幾張臭嘴嚇人呢!”
“噗!”老中醫沒繃住臉,笑了一聲。
三人嚼舌根的俗婦滿面驚愕,不待她們撒起潑來,于心早就溜沒影了……
“氣死我啦氣死我啦!”走在大街上,于心邊跑邊跺腳。
遇險後,偌大的益州城內不知從何處吹來一股烏煙瘴氣之風。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王氏府女眷遇襲的傳聞越傳越離譜。而這里面影響最大的,便是最後才被璇璣山莊從山崖下救上來的王家二小姐……
——為什麼會是王明珞呢?
于心狠狠敲著腦袋,倏地,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煞白。
不對!不對!不對!
是她疏忽了!
事情遠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于心感到冷汗淋淋,腳步加快,急匆匆向王氏府趕去。她需要馬上找個人確認腦海中閃現的可怕想法!
可,就在跑到王明珞的苑閣時,于心生生頓住了前進的腳步。
因為閨院中央,她看到站著一位翩翩少年。步履放肆,蕭索冬日都無法掩蓋他的俊逸風|流。
是陸紳。
眼神交匯之跡,于心扭頭就想躲開。不想手腕迅速被陸紳牽緊,弱小的身骨亦被他旋轉過來。
動作強勢,卻不粗野。
藥包散落在地,周圍格外安靜。
“……”逃不開!
于心低著頭,無聲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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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紳看著小丫頭的頭頂,面有愧疚,態度誠懇道︰“七夕一別,我不知你後來遭遇了那種酷刑。對不起,讓你受傷了。是我的錯,我應該考慮更周全的。”
帶給劉于心禍端,絕非陸紳的本意。
于心依然低著頭,只有空幽幽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何德何能收下您的道歉?我只是個命賤的小奴婢,逗|弄我很有意思吧,陸少莊主?”
陸紳听出了于心的挖諷,一陣苦笑。
果然,那天的別扭就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世。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一直在逗|弄你呀。”他回得坦蕩蕩。
杏眼頃刻間蓄滿淚水,于心咬緊下唇,手中攥起拳頭,指甲陷入肉里,是鑽心的疼。
“在你眼里,我是什麼?是蚊蠅嗎?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她問,有自厭的意味。
“……”陸紳皺了皺眉,俯身向前,強勢地掰開于心緊握的雙拳,“五年前,還記得嗎?我就是這樣把你的拳頭松開的。”
“!”五年前……
于心突地錯愕,兩只手被陸紳牽引著,“啪”地拍上她自己的耳畔。
陸紳隔著她的手背,捧起她緊低的頭。隨後,特意半曲雙|腿,以平視的角度探索于心紅彤彤的眼楮。
少年不似往日般嬉皮笑臉,目光既溫柔又堅定。
他的施力很準,明明手勁兒柔和,于心卻絲毫掙脫不開。
于心被迫與陸紳對視,無處可逃,索性閉上眼楮,怕見到陸紳滿眼的輕蔑和放肆。
小丫頭不配合,陸紳也不急,態度從容不迫道︰“劉于心,我第一次見你,你明明臉腫得跟小豬一樣,卻還是能笑出聲音;第二次見你,你會為了胸前的二兩肉跟我頂嘴;假山上,你的鼻尖沖著月亮,對我說府外是天下;七夕節,你又貼在我耳邊,出鬼主意時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咪……”
他說這些做什麼?
于心忍不住睜開眼楮,淚花濺到睫毛上,樣子笨萌笨萌的,全都映射陸紳的雙眸中。
陸紳輕輕一笑,那種在于心面前前所未有的認真笑容同樣映射在于心的眼中。
“大中祥符六年初春,我遇上了一個小丫頭。她呀,時而蠢;時而伶;時而機靈;時而不機靈。遇上這麼有趣的小丫頭,我怎麼會忍住不去親近她,不去逗|弄她呢?”
“……!”于心仍沒說話,心思止不住地悸動。
原來陸紳清楚地記得他們的過往,那他……
感受到掌下沒有了抗拒,陸紳松了力道,改為摩挲著她的手背︰“劉于心,如果我只是把你當成蚊蠅,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我不會去記那些過往。
“一花一樹,萬物枯榮,都有它們存在的價值,更何況是人呢?我從不願輕賤。
“答應我,你也永遠不要因為身世輕賤自己,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追文的小天使,小可愛,大|三|元,大四喜(喜歡哪個稱呼隨便挑),既然都追到這里了能否賞臉給個收藏,或者評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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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
用飄柔,就是這麼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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