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甲不見了!”王小十將身下鋪墊著的,以及包袱里放著的衣服都抖落了出來,卻唯獨缺了那件衣甲。包袱里,就連銀錢都一兩沒有短缺,卻唯獨少了那件衣甲。
它既不貴重,也無法再拿去穿在身上,偷去又有何用呢?
“什麼衣甲?”劉伯溫來問。
王小十的眼楮猛然間盯向了他。“先生莫非忘了昨夜我說的話?先生莫非還要告訴我,昨夜那也只是一個夢?”王小十真的急了。那衣甲對他來說絕不是尋常之物。而這衣甲他昨夜才對劉伯溫說起,可今早就不見了,他該懷疑誰呢?自然是劉伯溫。
“王將軍是在懷疑我?”
“劉先生是大才,其志不小,又怎麼會貪圖我的一件衣甲呢?除非……”
“除非學生是另有目的!”劉伯溫道。“昨夜,衣甲就在將軍身側。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不曾驚擾到將軍的清夢,卻又能拿走將軍的枕側之物呢?”這的確不是尋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說來的確是奇怪了!前兩日晚間,王小十雖睡著,卻總覺清醒,身邊之事都一清二楚。偏偏昨日,自己睡前與劉伯溫閑談了一番,竟就有了睡意,而且還睡的頗沉,竟讓人拿走了自己枕下的東西都不知道。
他不得不懷疑劉伯溫。這個“老神棍”說不準就給自己擺了一個迷魂陣。說不準,是劉伯溫包藏禍心。否則,天下間哪里有那麼不開眼的小賊,竟偷走了如此不值錢的一件衣甲!
王小十的一雙眼楮上下打量著劉伯溫,眼神中滿是懷疑和不信任的神色。而這種眼神,劉伯溫看的清楚,心里明白。可他心里卻坦蕩,眼神中自也坦蕩無疑。這一片赤誠的眼神,讓王小十越發的不懂了。
“王將軍。”劉伯溫道︰“將軍心系著死去的錦衣衛兄弟,這點學生能夠理解。可人總歸是要往前看的。將軍不忘故人,視為情誼。可若故人猶在,卻也不願見將軍終日被困苦悶之中。將軍需當走出陰影,方能找尋真我。”
“先生是否看出了什麼,特意借這趟青田之行開導我?”王小十好像明白了幾分。
可劉伯溫這老家伙卻又矢口否認。“學生什麼都沒看出來。將軍的心,學生怎麼能夠看得透呢?”
“我的心,旁人怎麼能看得透呢?”這劉伯溫是個老道還是和尚,怎麼說起話來語帶機鋒呢?
“王將軍可是想尋回那件衣甲?”劉伯溫問。
“即被人偷走了,怎麼尋的回來。莫非,先生肯為我卜算一卦?”
“不必。那件衣甲對將軍是至寶,可對旁人來說卻是一文不值。說不準什麼時候,人家把玩夠了,就會為將軍送還回來。”
“真的?”這事情越來越玄了。
“王將軍敬請看著。”
“哎!”王小十嘆氣。“如今沐英不知下落,大帥交代的任務未見眉目,我居然還在這里擔心一件衣服。那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先生說的對,心中沒有了執念,晚上才能夠睡個好覺。”
“也許吧……”
兩人收拾好東西,牽過了馬匹,又一次上路。如這般的急急趕路,離著目的地已經不遠了。到時便可證明,劉伯溫話里的真假。沐英是否就在青田那里!
一路上,仍舊如前日那般,甚至他們趕路趕的更為匆忙。王小十希望早一日找到沐英的下落,也好印證了劉伯溫的話。
他們急急催馬,一整天都在馬背上度過。直到日光斜下,兩人才勒住了馬韁繩。不是他們累了,而是在疼惜身下的馬。馬匹就是他們的腳力,若是將馬累壞了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辦?
“王將軍,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看來今日又要露宿荒野了!”
“倒也好了!免得睡在客棧里,再去做那樣的怪夢。”
“王將軍,你平心而論,那夢境是何感覺?”
王小十想了想。“初時覺得很怪,第二次就覺得正常的多了,倒是對後續夢中的場景有些期待。不過,那種明知清醒卻又無法睜眼的感覺,著實讓我嚇了一跳,就只怕陷在夢中醒不過來。”
“怎麼會?夢就是猛,醒就是醒,只是王將軍不曾找到方法而已。”
“方法?先生是有什麼教我嗎?”
“我哪里有什麼能教給王將軍的!”劉伯溫還不肯說。“學生不過是想告訴王將軍,旁人是無從探知你內心的。唯有自己,才能教給自己對的方法!”
“對的方法?”
“哈哈……該吃飯了!這一連兩日都在吃干糧,學生的肚子可都在叫苦了。等明日,一定要在城中尋個酒家大吃一頓!”這時,劉伯溫才像一個尋常人,不再裝作一副高人的樣子。
是人便要吃喝拉撒,這點連劉伯溫這個“活神仙”也無法免去。
“好!明日,我請先生大吃一頓。”
兩個人在道下正要生火,卻听身後處,一陣馬蹄聲急促,像是有大隊的人馬行過。而後,見煙塵四起,那馬蹄聲也越發的近了。兩人閃的更遠了些,就見一行馬隊經過。十數匹馬,中間還有一輛馬車。當先一匹,馬上坐著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寬面闊口、魁梧不凡,五綹長髯,馬上的身姿瀟灑英俊。這人若是一張白面能夠換成紅面的話,就活脫脫的是關公在世啊!
王小十無論是在後世還是在元末,也第一次瞧見這麼古怪又霸氣的人,所以眼楮一直盯著這人瞧,直到他們從自己的面前飛馳而過。
那人也像是感應到了王小十的目光,而側過頭來瞧他。可惜,馬匹飛馳而過,除了那五綹的長髯,王小十再也未發現他身上任何的特點。
而後,馬隊中的馬車從王小十的面前而過。路途顛簸,馬隊行的又快,車身自然顛簸的厲害。只怕這車里的人急著趕路,定然也不好受吧!
不知為什麼,王小十的鼻尖似乎感覺到一陣香氣,那種類似于脂粉的香氣。當初為了混入滁州城,他曾帶人扮作脂粉商人,那時他每日都接觸這樣的香氣,因而時隔數年仍舊熟悉。只不過,他這鼻子的感知也未免太靈了些!
馬匹飛馳,四下里都是煙塵,他竟能夠嗅出這淹沒在煙塵中的香氣,鼻子當真不是一般的靈。
或許就是因為這香氣,亦或者又是些其他的東西,王小十總歸是覺得,自己和這車里的人該會有一番交集。
“這車中該是一個美貌的女子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小十也不能免俗。可他從未想過,若車上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涂抹著濃厚的脂粉,以至于車外的行人都能嗅出這脂粉的味道,那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只怕就不是一般的“恐怖”了吧!
比他前兩晚做的夢還要恐怖!
今日不知是怎麼了,一行馬隊剛過,又有數十人結伴從同一個方向而來。這些人是步行,一個個背著大小的包裹、拖家帶口,顯得分外的狼狽。
王小十好奇抓住了一人。“老丈,你們怎麼了?後面有強盜追你們啊?”
“比強盜還厲害呢!”這老丈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王小十拉住他,正好讓他從容的換一口氣。“是朝廷!朝廷同義軍開戰,正在四處抓民夫。若不逃的快些,都被當做壯丁拉去了!”
听到這,王小十便知道是湯帥開始動手了!若非如此,浙江行省的官員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征調民夫。
“老丈,我看你這年紀也不小了,朝廷連您這麼大的歲數也要征調過去啊?”王小十問。
“北面在打仗,老漢家鄉是按戶抽丁。若是不願意去服役,就只能多花些銀錢。我家里兩個兒子,若是花錢交稅,老漢一時間實在湊不齊,就只好帶著全家逃出來了。老漢城里有親戚,剛好到他家里躲避些日子!”
“爹,你和這兩個外鄉人說這些做什麼?快些趕路,要不然城門關了可就進不了城了!”老丈的兒子催促著。
這老丈雖像是莊稼人,卻甚為懂得禮數。“兩位小哥,老漢先走一步。咱們有緣城里見!”
看著他們離去,王小十一陣感嘆。“天下太亂了。希望大帥早日平定天下,老百姓也過些安生的日子。”
“會有那麼一天的。不過眼下我們還是快些上馬吧!”劉伯溫道。
“先生不是說要宿在城外嗎?”
劉伯溫道︰“先前是城外動亂,如今明知城門就在近前,連那老漢都能趕在天黑之前進得城去,我們怎麼還能留宿在荒野?王將軍,進了城,你可是還欠著學生一桌好酒菜呢!”
“小十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
馬隊到了城門前,速度便降了下來。在城門守衛認清了眾人後,才一一放行而過。
馬車入城,車窗中探出了一個腦袋。這是一個姑娘,大眼楮閃閃有神,每到一處都好奇的打量城中的一切。“張叔叔,這是什麼地方啊?”
“這里是東陽縣,歸婺州路統轄、”
“都已經到婺州了呀!”
“你這傻丫頭,都快出了婺州了,哈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