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高懸。
正值人靜時分,仙師府內一派靜寂。
林文宰估了下時辰,暗忖楊文靖應該已經歇下了,便打算明日再會面。
他離開墨竹軒,欲往自己的院子行去,忽然看見一個白色影子,順著林蔭小道緩緩飄過,猶如陰間幽魂。
林文宰心頭一跳,以為撞上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再定楮一看,發現是個女子。
對方身穿白衣,頭戴紗笠,身形消瘦佝僂,腿腳也不大靈便,頗吃力地往前走著。
這是哪個院子的老嬤嬤?這麼晚還在外面游蕩?
他正納悶著,對方腳下一個趔趄,誒呦一聲摔倒在地,頭上的紗笠也掉落下來。
林文宰連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你沒事吧?”
那老嫗已近耋耄之齡,滿頭銀絲,一臉褶皺,在月光下看著有些可怖。
“謝、謝謝林老爺。”她慌忙伸出手,將地上的紗笠撿起來,扣在頭上。
看來的確是府里的下人。
林文宰望了眼前面黑 的小路,問道︰“那邊是去響泉居的,需要我扶你過去嗎?”
對方搖搖頭,聲音沙啞︰“不敢勞煩,奴家自己過去方可。”
林文宰仍放心不下︰“你年紀大了,身子骨弱。這條路這麼黑,要是再跌一跤就不好了,還是我送你吧。”說罷,摻住她顫巍巍的胳膊,一步步向響泉居走去。
他三年未回楊府,也記得響泉居住著大丫鬟香兒,是楊文靖的近婢和內宅的女管事,她何時尋了這麼個年老體弱的嬤嬤伺候?
然而他本非多話之人,一路沉默地將對方送到響泉居,于門口站定。
“女眷居所,我不便入內,你自己進去可好?”
“奴家自己可以。”老嫗揖道,“您果然是讀聖賢書的人,心善仁厚,難怪能教導出林少爺那般出色的後輩。”
“都是家主看重提拔,昆兒自己也上進,我哪里有什麼功勞?”
對方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張腰牌大小的黃紙,上面有丹砂所書的符字,在月光下流轉著淡淡靈光。
竟是一枚符 。
“此符可收斂氣息,掩人耳目。”老嫗說著將斂氣符遞給他,“明日子時,請林老爺來響泉居見香兒姑娘。”
“這……這是何故?”林文宰愕然問道。
“事關令公子,請務必前來。”她說完就轉身走進了響泉居。
林文宰站在原地,心中驚疑不定。
他和那香兒不過幾面之緣,只記得是個美艷精明的侍婢,為何要深更半夜同自己相見?昆兒久居山中,與此女也毫無交集,有什麼事會跟兒子有關?
思來想去也沒捋出頭緒,他將斂氣符收入袖中,回了廂房。
這一夜,林文宰輾轉難眠,好不容易耗到天明,立即起身更衣,去正院找楊文靖。
誰知,楊福卻說楊文靖正在閉關,不能打擾。
林文宰失望之下,只好回頭去了墨竹軒。
林昆起得也早,正在院子里擺弄父親帶回來的九曲璧。
那玉璧像個拇指大小的葫蘆,呈現青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兩色,乃天然形成。
玉璧兩端有孔相通,內里的孔道卻九曲十八彎,寬窄不一,極難用針穿線。
這東西若放在尋常孩子手里,自是要費一番腦筋,而林昆偏偏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靈巧地引著一絲青灰色的靈氣,勾著一根紅色玉線,一點點摸索著,讓線頭從孔洞另一端鑽出來,然後美滋滋地打了個結,將九曲璧掛在脖子上。
“昆兒當真厲害。”林文宰稱贊著走過來,“這玉璧是一位游方道人送的,說是能消災保平安,你就戴著吧。”
“謝謝爹!”林昆笑嘻嘻地應了,隨即又興沖沖地炫耀道,“我這幾年還練會了幾招,您看看!”
他指間一捻,三枚青色氣針出現在手上,沖著面前的竹林,抖腕甩了出去!
“叮叮叮!”氣針飛速沒入堅硬的竹桿,穿出三個整齊的小洞。
接著,他掌心一翻,掐訣喝道︰“爆!”
“砰!”沒入竹身的三絲靈氣同時爆開,將那節竹子炸得開裂。
林文宰瞠目結舌地望著折斷倒下的竹子,心中不由驚嘆。
這仙術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兒子只要繼續修行,必定前途無量。
林昆喘了口氣,臉色微微發白。
化氣決練到後期,修士便可憑五行靈氣攻擊。
只不過,他現在只有煉氣五層,丹田內的靈氣存儲不足。
方才那三枚飛針,凝聚了體內所有靈氣,一爆掉就沒後招了。
“爹,這招兒叫青蜂針。等突破煉氣六層,我就能凝練出更粗的飛刃,攻擊力會更強。”
林文宰含笑點頭︰“吾兒練成如此本事,為父甚是欣慰。”
林昆跑回聚靈陣里打坐︰“待我回復片刻,還能發火彈和水箭!”
“為父知道,長青別莊去年失火三次,藥田也被水淹了兩次。”
林昆臉一紅︰“……我、我那是沒控制好。”
他體內的火水靈根太細弱,不易引動水火元素,控制靈氣也費力,在化氣時不得不借勢而為。比如︰一邊放火一邊練火球術,一邊澆水一邊練水箭術。
折騰了兩年,把莊上的佃戶攪得苦不堪言。他自己也感到收效甚微,便專心研究起木靈氣的攻擊之法。
鑒于木屬性的飛針殺傷力不夠,林昆將原本的氣針增加至三枚,還學會了爆裂靈氣這種殺手 。
那段時間里,長青別莊的雞鴨死傷格外多。
林文宰心知小孩兒也要面子,沒再借機奚落,而是笑著岔開話題,說起昨晚遇到的古怪老婦。
林昆听完也一頭霧水。
下山以來,他在楊府居住不足一月,每日打坐修煉,從未出過墨竹軒,更不曾與那香兒姑娘照面,對方怎會知曉自己的事?
可林文宰手里的斂氣符不像假貨,的確能夠掩藏氣息。若用上此符,莫說凡人,縱是修士也難覺察。
那老嫗如此小心,又贈予貴重靈符,應當不是挖坑使詐。
“爹爹可是打算赴約?”
林文宰頷首道︰“你二叔閉關不出,我見不得面。香兒是他的近侍,說不定能旁敲側擊出什麼。”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夜半約見,爹爹可要當心。”林昆抿了抿唇,“墨竹軒設有禁制,兒子出不去,不然就隨您一同去了。”
林文宰安撫道︰“不會有事的,你安心修煉便是。”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用過膳,消磨到日落時分,林文宰才離開墨竹軒,回到自己房中。
他換了一身輕便常服,候到子時,將斂氣符貼在胸口,悄然出門,往響泉居行去。
富貴人家的宅院大多講究美觀,為塑造假山蓮池之類的風物,少不得挖渠引活水。
響泉居正是依泉眼而建,偌大一方泉池,彌漫著白色水霧,清冽的泉流自地下汩汩涌出,叮咚作響。
借著夜色和水霧,林文宰繞過游廊,忽然瞥見水榭里晃動著兩個人影,一白一黑。
待走近細觀,他發現那白色人影正是昨晚遇到的老嫗,黑衣男人卻是閉關當中的楊文靖!
一天不見,楊文靖的氣色有些萎靡,印堂隱隱發黑,竟像中毒之癥。
他有氣無力地對白衣老嫗道︰“你究竟在酒里下了什麼?”
對方冷然答道︰“散功丹。”
楊文靖面色大變。
這散功丹無色無味,尋常人吃了也沒事,但對修士和武者而言,卻是要命的劇毒。
短短一天之內,他靈氣外泄,修為受創,生生跌落三層境界。從一個偽築基修士變成了煉氣七層。
盡管楊文靖逼出了體內余毒,仍然元氣大傷。
一一排查過後,方知昨夜喝的酒出了問題。
那玉羅漿所存之處,除了楊福知道,便只有這個女人了!
楊文靖目中含恨,咬牙切齒地道︰“我看你是活膩了!”
“對。”老嫗慘然笑道,“拜老爺所賜,我這般活著,還不如早早死了!”
楊文靖聲音一頓,嘆了口氣︰“香兒,你這是何苦?待我築基之後,自會為你修復容顏……”
林文宰聞言大驚。
她就是香兒?!香兒姑娘怎會變得如此蒼老?
“還想誆我?”香兒聲帶哭腔,“是你騙我煉枯燈回春決,又采補過度,害我變成這副模樣。現在又要騙我,真當我傻到相信世上有重鑄青春的靈藥?!”
“那你究竟想怎樣?”
“我要你仙途永斷,終生後悔!”
楊文靖揚手一巴掌,猛地將她扇倒在地。
“賤婢,反了你了!”他滿臉殺意,一字一頓地吼道,“膽敢毀我修行,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生死兩難!”
香兒伏在地上,抹了把淚水,忽而哈哈大笑起來。
“走到今日,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她恨恨望著對方,“但就算是死,我也要讓你築基無望,讓你采補林昆的算盤落空,讓你一輩子都只能做修真界的螻蟻!”
“你…?!”楊文靖怒火攻心,舉掌欲拍,卻見香兒腦袋一歪,嘴角溢出一道黑血。
臭娘們,居然服毒自盡了。
他蹲下身,見對方氣息已絕,便氣鼓鼓地一拂袖,快步離開了水榭。
游廊的柱子後,林文宰癱軟地坐在地上。渾身冷汗,一臉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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