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是那個陰雨連綿的天氣里,汪老獨自與皮博漫步于這片雨林,大樹參天,霧氣稀薄,奇形怪狀的植物與動物……
盡管已經一百三十多歲,汪老已經兩鬢發白,卻任然保留著原來六十多歲的模樣,而皮博作為新一代的企鵝企業的領導人,與其第一代領導人有其相似之處。
直到走進一座木屋之中,汪老從酒櫃上拿來一瓶白酒,端來小陶瓷杯子並倒好,與皮博坐在木桌一起聊天,這里的椅子是長條的,他們並坐。
“你經常來嗎?”皮博喝了口酒問。
“我會經常在這里鍛煉身體,順便思考人生。”汪老說。
皮博突然挑了下眉頭,鎮定道︰“我打算賣出文娛集團所有的股份。”
汪老沉默了片刻,問︰“為什麼?”
“你知道我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皮博說,“其實我早就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但那時我還有所顧忌,可現在看來,如果不這樣做,我們的損失將會更大。”
“你眼中的損失到底是什麼?”汪老盯著皮博,“早些年我和老于就談過我們的事業到底是為什麼,我們都有相同的目標,那就是造福人類,可他選擇了從精神上改造,認為人類的精神文明得以進步,存在的機制便會延續。
而我覺得,什麼文化精神內涵,完全不存在,唯有生命得以存在才是唯一。人類的幸福,重點不在于擁有更高級的行為道德動機,而是努力滿足于原始的生存滿足。”
皮博說︰“他認為所有人類都具備唯一的目的,任何個人的生存都是推動唯一的延續生命,所有人都為其他人而活,就像一場接力賽,但中途的每個人都必然毀滅,最終達到所謂的至高理性,也就是超人,所以說人類生命只是走向完美的過程。”
汪老說︰“那是也李查德斯克特的想法,一種哲學上的思辯問題,我只知道,當所有人的生命都變得更長的時候,一切的原有的思想制度都會被徹底打破。”
皮博覺得此刻有些頭疼,他把一只手靠著桌子撐著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我想起了他,想起了老于,他說的那些話,他說如今文娛集團的運營成本將會越來越大于消費群體所帶來的利潤,這將是必然的,而消費者也無法創造更多元的價值。想象一下,如果當人們滿足于虛擬的娛樂之中,大量的時間花費在這上面,而這本身又是廉價的,那他們就只需要做符合廉價消費的工作便自足了。
就像以前的紅包危機,用戶寧可花好幾個小時去得一個所謂免費價值不過十塊的消費紅包,而從中卻寧可忽略這幾個小時他還能做什麼,甚至單從經濟效力說還有更多選擇,哪怕平時他也不會在乎這十塊錢。”
“可是你必須要想到最壞的結果。”汪老說,“如果不再資助甚至讓文娛集團破產,大量的人將失去他們生存的信念,他們一時也無法賺取能夠支撐更高級娛樂的財富,那會引起恐慌的。”
“只有一個辦法,”皮博說,“那就是消費本身就更具價值。廉價的價值交換機制之所以存在,還是因為從道德因素上看,它仍然是無關緊要的。”
汪老看了看牆上老舊的鐘表,突然起身,他走向門口沖外面望了望,對著里面說,“外面下了大雨。”
嘩啦啦嘩啦啦嘩嘩啦啦。
皮博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走到了門口,一只大鹿帶著兩只小鹿正在對面的幾棵巨大的棕櫚樹下休息,耳朵靈動,眼楮發亮似乎在跟他們打招呼。
忽然一只小鹿突然仰仗著大鹿佯裝跳了一下。
“也許我該重新估量這一切價值了。”皮博說完,台頭向天上望去。
……
……
……
老邱蹲在屋檐下,抽著旱煙,眼瞅著自己的棺材被幾個後生抱起來搬走,臨走時村里的干部還安慰他說︰“對不起哈,希望你能夠理解,全村的人都搬了,就剩下您老了。”
“你里哇是里就是哩。”老邱看頭也不抬地說。
邱涼水搬了個凳子過來吃飯,也不言語。
“我咯咱麼去死哩?”老邱一臉愁苦地說,“各死哩也帽有人埋。”
突然于良跑了過來,一路不時回頭看看遠去的搬遷棺材的隊伍,滿臉的疑惑,他對著老邱問︰
“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哩啊?”老邱唉了一聲,差點沒哭出來,“他們哇事情,什人死後要埋到一塊且,要用火去燒,我這飯都不好恰了。”
邱涼水吃完了飯,放了碗筷又出來了,她突然拉住于良的手,說︰“走,我們去看看。”
于良就這樣陪著邱涼水來到村門口的大街上,已經有一堆人在圍觀了,村里村外的很多木匠甚至是鐵匠都把一個個精干年輕小伙子們搬來的棺材,一個個都砍壞,然後又搬著堆積在一起成一座小山,一把火就燒了,青煙飛上。
“怎麼了?他們怎麼這麼缺德呢?”
“還缺德?靠,整哪天要把這警察閣子都他媽燒了。”
一個干部樣的人看著火燒的正盛,帶著沉痛的心,站在那里給排隊前來領錢的鄉親們發錢。
剛才那些個罵罵咧咧的人直到領錢的時候還是這樣罵罵咧咧,有人還說︰“我是為了這點錢嗎?”邊說邊把錢揣到懷里。
于良也看到老邱垂頭喪氣的跟在隊伍後面。
火逐滅去。
突然攝像師扛著老舊的照相機出現了。干部招呼大家集合,不停揮手強調,“記住了,要微笑,別苦著臉。”
大家趕緊站好,場面有些滑稽,他們表情怪異。
那個攝像師用一塊布遮住自己的頭湊到相機面前,扭扭捏捏,突然說︰
“跟著我念,來,萬歲!”
鄉親們不約不同的念了起來。
攝像師有些尷尬,他連嘗試溝通幾次,發現依然無用後,最後說︰“那就念茄子吧,茄子,來!”
這時候終于大家念起了茄子,完成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照完相後,大家紛紛要求單獨照或者先給家里人照,攝像師說不行,沒有那麼多時間,直到那個干部來才趕走了大家,這時候干部小聲嘀咕問︰
“我們這沒有什麼問題吧?”
“你放心吧。這種事,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們一個村會發生,還多了去,不過這那一張放在報紙上當做模範,這我可說不準,總之,不可能一說到這棺材革新計劃,就只有你們有吧?要想,也該先想到上頭管事的。”攝像師說。
“也是,也是。”干部說著一擺手,有點不客氣的離開了。
于良和邱涼水盯著看那片廢墟已經很久了。
“他們為什麼要燒掉棺材呢?”她突然問。
“因為這樣以後埋人可以更科學吧。”于良說。
“不,”邱涼水說,“我想可能是它們染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就像城里鬧瘟疫一樣,不久後把生病要死的人拉在一起燒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