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誠有心讓穆懷謙去戶部,因此這些也都和他仔仔細細講過,盼望著他能記住,現在一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解決,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許是知道他的期望,穆懷謙听得很是認真。
“他們總是說災荒年死的人多,依我看來恐怕平時便有不少人過不下去的。”穆懷謙嘆了口氣。
身後跟著的白芷听了便道︰“誰說不是呢,便如奴婢家里頭,也是實在過不下去了才送奴婢進了宮。”
穆懷謙听了便有些好奇︰“我平常也沒問過你們家里情況怎麼樣,今日難得听你說起,講給我听听唄。”
眾人這時也有些走累了,便到旁邊的小茶棚里坐著略微休息,這茶棚便立在田埂上,平時用來莊稼人略作休息的,倒也還算干淨。
白芷便慢慢講了她家的故事。
宮里頭的宮女有三個來處,一是小選進來的,多是商賈之女,還有的便是小官員的女兒,身份不高;二是朝中大臣犯了律法,抄家之後家中女眷沒入宮闈充做奴婢的,做的是最低賤的活,多是粗使丫頭,浣衣局里頭最多;第三種就是白芷這樣的,百姓因家里頭人口多日子過不下去了,便將女兒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頭,或者送進宮里頭,萬一爭氣能做主子們的親信,多少也能過上好日子。
白芷家里頭加上她一共七口人,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她是家里排行最大的,開始時候還勉強過的下去,家里有幾畝薄田,她也幫著做些繡活填補家用,後來家里的孩子大了,他們便越過越難,尤其母親病了以後,開支又多加了一項,收入卻更少了,白芷狠狠心,求著自己爹將自己賣了,她爹听說那些大人家里頭的長的能看些的丫鬟都要被主子拉上床去的,猶豫了許久,一咬牙將她送進了宮,宮里頭的主子見過的美女海了去了,總不能盯著他丫頭吧?
後面的話白芷倒是沒說,只將前頭的話略講了講。
眾人听了多少有些惋惜,若是百姓家里頭過得去,常人家里又哪里會舍得賣兒蠰女呢?
尤其是饑荒年和災害年,種地的人收成更加不好,這些現象便更加嚴重。
這些事大臣們的折子里都不會寫上,難怪父皇常教導他,多用眼楮去看,用心去看,看這些粉飾太平的折子底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苦難。
穆懷誠也跟著處理了兩年的政事,加上前世,此刻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做了這麼久的“瞎眼”太子,他從前認為大臣們折子里頭說的大約就是全部了,中間肯定有假的,便只顧去看哪些是假的,卻沒仔細去想這些折子假在了哪里。
他忍不住去想,若是前世的自己最後當上了皇帝,會是個好皇帝嗎?
從前只道霽月清風,而今想來,竟有三分荒唐。
從田地里回來,穆懷誠便坐在莊子里闢出來的書房里頭枯坐沉思,陽光正盛,光芒透過木窗透進來,照在桌上的紙張上頭,上面是端端正正的兩個詞︰田稅、水稻。
他今日看過的田地中,水利做的還算可以,便捷又節省人力,田稅若是采用折子中的“攤丁入畝”,那麼提高畝產便格外重要,產出的糧食多了,交完稅百姓能留下的便更多,王富貴今日提起的,一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土壤問題,二是氣候。
氣候這一點,南北不一,非人力可輕易改變,“攤丁入畝”多少能解決一些,北方不適宜種水稻便換成別的易生長的,將兩者比例調一下便可,南北互補。
土壤上能操作的便大了一些,要麼想辦法提高土壤肥力,要麼便種些即便土壤貧瘠也能成長的主食。
他到底有前世積累,打通了主要關竅,想法便噴薄而出,一時間問題漸漸明朗起來,急忙提筆記起來,因略匆忙,字體便寫的十分潦草,他也顧不得了。
“改革之願在于利民,利民之基在于使其溫飽……”
“哥!”穆懷謙推開房門,正瞧見穆懷誠坐在桌前吹干紙上的墨跡。
穆懷誠也沒抬頭看到,口中問道︰“怎麼了?”依舊低著頭看紙上的字,見太過潦草,微微皺了皺眉,他一向喜歡端正方圓的字體,看來要重新謄抄一遍。
“你說怎麼了,從田里頭回來便坐在書房里頭,都三個時辰了,午膳都不用了嗎?”穆懷謙兩手撐著書桌,弓著腰氣鼓鼓地瞪著他,平日里他也是這麼忙起來什麼都不顧得的?
果然,穆懷謙不說還好,一說他瞬間覺得腹中饑餓,他素來忙慣了的,王德發無事也不敢打擾他,怕打斷他思路,也只有穆懷謙如今喜歡黏著他,管他也管的緊。
瞧著穆懷謙氣鼓鼓的,他便心知不好,怕是又難哄了,這小祖宗一般不生氣,平時笑嘻嘻的,一旦他有了氣,便各種別扭,一句話也不肯和他說,冷著個臉,一副“我生氣了我不要和你說話”的模樣,十足十的小孩子作風。
便如此刻,穆懷謙一句話也不說,嘴緊緊抿著,死死地盯著他。
能怎麼辦,再難哄這也是他親弟弟,硬著頭皮哄唄。
等他們安安心心坐在飯桌上的時候穆懷誠也被迫答應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才勉強把這小祖宗哄開心了一點,許是心理年齡太大,他甚至頗有種自己養了個熊孩子的感覺。
飯菜是莊子里頭的廚子做的,食材都是莊子里現成的,廚子手藝雖比不上御廚,但勝在新奇,他們向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難得吃一頓家常的,也覺得新鮮。
飯吃了沒一半,外頭忽然傳來馬鳴聲,過了會兒又沒了,他們正疑惑,忽然又炮彈似的沖進來個人,年紀與穆懷謙相仿,臉上還有嬰兒肥,嘴里嚷著“二殿下”,進來看見穆懷誠盯著他,嚇得趕緊立住了︰“太……太……太子殿下千歲!”
這時他身後才慢悠悠兒地晃進來個人,面白如玉,好皮相,只是發冠歪斜,一身寶藍色的長袍,手里頭擎了把扇子,上面寫的幾個大字“人不風流枉少年”,見了穆懷誠也不慌不忙行了禮,只是語氣里總有幾分慵懶︰“見過太子殿下、二殿下。”
後頭這人穆懷誠倒是熟的很,前世他的大舅子,溫祈年,看起來性格懶散,實則精明得不行,私底下甚至特別暴躁,一不順心就忍不住跳腳,溫白素剛嫁給他,溫祈年就明里暗里“警告”過他對自己妹妹好點,可惜……後來溫祈年不知怎麼的落了一回水,得了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半年後依舊沒能活下來,年紀輕輕便去世了。
此刻再見,溫祈年依舊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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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吊兒郎當的溫祈年便收起折扇在指尖轉了一圈,“啪”一下敲在了前頭進來那人頭上,懶懶散散道︰“秦子旭,說了多少回了,要穩重,穩重,你能不能學學我。”
秦子旭哼哼了一聲︰“學你不做人嗎?”
“……”溫祈年使勁捏了捏手里的扇子才忍住了把他打一頓的沖動,臉上露出個猙獰的笑來︰“不做人多好啊,隨便做只貓貓狗狗,活的比你痛快。”
眼看著他們倆快打起來,穆懷謙趕緊出聲岔開了話題︰“你們倆怎麼上這來了。”
要是平時,他們倆說不定已經打起來了,反正都是自個兒人,只是這里還坐著個穆懷誠,他們再怎麼也收斂一些。
溫祈年道︰“這不是我妹子和其他幾家交好的小姐約著出來玩,閑家里太拘束了,非要來莊子里頭住,要我說,這麼熱的天,來莊子住哪有在家里舒坦。”
秦子旭猛點頭︰“這不來的時候瞧見你的大白了嗎,就猜你會在這,她們女兒家喜歡玩的我們爺們兒就不湊活了,就過來找你玩。”
大白是穆懷謙親自從御馬監挑出來的坐騎,一身黑,只有屁股上一撮毛是白的,得了這匹馬把穆懷謙高興壞了,騎著炫耀了許久。
穆懷誠就坐在桌邊不說話,看著他們三個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一點也沒因為他也在而覺得不自在,不對,小胖子秦子旭稍微有一點,老是偷偷看他,另外兩個倒是和沒事人似的。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穆懷謙怎麼和這兩人關系這麼好的?
瞧他們三人相處這模樣,還是認識了許久了。
秦子旭他爹是驍騎營佐領,溫祈年不必說,溫太尉的兒子,也並非說他便不允許穆懷謙交友,只是,他這交友範圍也太匪夷所思了點吧?
他們不常出宮,穆懷謙年紀小,基本就沒接觸過大臣,更別說這些世家子弟,所以他很不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不過穆懷謙給他使了個眼色,暗示晚上再說,他也就不去煩擾了,反而坐著露出微笑︰“既然是懷謙的朋友,用過飯了沒有?不如一起坐下用一點,喝一杯。”
秦子旭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偷偷拿胳膊肘去戳穆懷謙,刷刷兩下甩了個眼神︰太子這麼好說話?
穆懷謙努努嘴︰我哥人可好,脾氣也好。
秦子旭︰……沒感覺啊??听說揚州那事可冷酷了。
穆懷謙白了他一眼。
秦子旭還準備繼續和他眼神交流,被溫祈年“啪”一下拍著後背摁在了座位上。
“好啊,多謝太子殿下。”溫祈年眉一挑,裝作沒感覺到秦子旭暗暗用力想掙脫他。
穆懷謙……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完成ˇ
秦子旭︰憑什麼同樣的年紀,我就有嬰兒肥穆懷謙沒有?!
穆懷謙︰胖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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