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公主悲痛欲絕,幾欲尋死,多虧她貼身的婢子拼死阻攔才讓公主沒有尋了短見。
謝父震怒,下令徹查公主小產的緣由,宮中的太醫診斷後說,是公主前日食用了墮胎的藥物所致。一石激起千層浪,公主遭人陷害小產,這還得了?謝父命人將謝府幾乎翻了個底朝天,終于在妾室傅苓的房中,查出了致女子小產的藥物。
傅苓被抓了起來。
謝父和謝母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厭惡,而嘉福公主更是如此。
她悲痛欲絕、聲聲悲切︰“我待你如親姐妹,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傅苓很想說,她沒有,她從沒有給公主下毒,那些藥的確是她的,但那些都是她自己吃的。
可誰會听呢?沒有人。
她被罰在雪夜里跪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早她昏死在雪地里,得虧妙妙這白鹿通靈,在傅苓昏死後不斷悲鳴,這才引得人過來,等她被僕役們拖回房里後,雙腿已經被凍壞了,以後雖然還能行走,但……會成為個跛子。
她發起了高熱,昏迷不醒,至入春後才漸漸有些好起來,但身子骨卻越發衰弱下去了。那時她已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听鴛鴦說,此事要等謝邵回來再做裁決,在那之前,她要一直被鎖在這里。
謝邵回來的時候是四月上旬。
他進傅苓的院子時,一身戎裝還未脫去,顯得風塵僕僕。傅苓那時腿尚沒有大好,仍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她便躺在床上望著他,心中有些恍惚地覺得︰她好像有整整一輩子,不曾見過他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嘉福公主也在他身邊,正哭到有些抽噎,一旁還有當時診斷的太醫說著當時的情況,另也有謝父謝母在一邊看著。
他們一邊說,一邊齊齊地看著傅苓,讓她很明晰地認識到一件事︰她好像,並不是這一家的人。
而謝邵也不勝其擾,他臉色很差,且透著疲憊,待大致听了前因後果,便狠狠一拍桌子,厲色道︰“這等明明白白的事情還要等我回來裁決?如此惡婦膽敢殘害公主,既有損門風、又違逆國法,還有甚麼好說?且擬休書一封,打發出府去罷。”
說完,他看也沒看傅苓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最終傅苓並沒有收到那一紙休書,听人說,是謝母為她在謝邵面前求了情、謝府的下人們私底下議論,說是太尉大人大抵還顧念著舊情,是以只將那傅苓逐出了本家、令她在西郊的莊子上過活,雖說衣食無憂,但她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
太尉大人的諸事但凡能傳出去的,皆會成為東京城的熱議,當年太尉大人為佳期閣一介樂伎一擲千金的風流韻事還言猶在耳,區區幾年功夫這佳人就成了棄婦,可見王公之薄情,就算是太尉大人也並無什麼例外。
傅苓對種種流言都充耳不聞,而實際上她的確听不見這些閑話,西郊的莊子地處偏僻,自她帶著妙妙遷過去久居耳根便一直頗為清淨,倒不失為一件幸事。
不妙的是她自上回雪中長跪之後腿腳便始終不甚利索,尤其逢了陰冷濕寒的日子,尤其酸痛。按理說她該久坐輪椅而行,但她卻執意自己下地,一來便于活動筋骨,二來麼,她如今身邊除了妙妙便只剩了一個鴛鴦,是當年自她入謝家後就一直在她身邊的,如今她自覺已然拖累了人家的前程,總不好再讓人家多受累,還是她自己走路要來得好些。
她在別莊住了很久,到第二個年頭入冬的時候,本家那里來了人,說是嘉福公主體質畏寒,要到西郊的別莊小住些日子,恰別莊外二三里有一眼溫泉,正可以供公主享用。
傅苓一早便得了這個消息,本家那里亦先行撥來了不少僕役來布置別莊,她心中有預備,只打算在那幾日縮在房內不出也就罷了。
但出乎她預料的是謝邵也與嘉福公主同來了。
他們來的前幾日曾下過一場大雪,山中積雪頗厚,近日才化去些許,好在他們到的那日不曾有雨雪,只是天陰而已。
傅苓隨著別莊的奴婢們一同前去迎接他們,他們下車的時候頗富一派錦繡之氣,謝邵依然是身姿挺俊,他先行下馬,而後行到車前去接嘉福,嘉福公主看來近年也過得甚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臉色紅潤顧盼生姿,二人站在一處,實乃天作之合。
傅苓只撇了一眼,就低下頭去沒有再看。
不過她雖不曾抬頭,卻仿佛能看見那人的模樣︰听到踏雪聲,眼前便是他輕袍緩帶庭中信步的模樣;听到他對嘉福說“當心足下”,便又不禁想起當年他對她百般叮嚀時的神情。
她不免有些恍惚,一時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歲月在她眼前一下子變成數年之前的模樣,那時她還未入謝家,被他帶來這處別莊過除夕,那時他們……
她正模模糊糊地低頭想著,忽而看見一只錦靴踏在雪上,正在她眼皮子底下、離她極近,她嚇了一跳,一抬頭,先看見那人腰間的犀角帶,又對上他意味深長的鳳目。
他正看著她……面無表情地。
他那時離她很近,傅苓原本在走神,乍然間記憶中的人明晃晃站到了眼前來,又是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難免嚇了一跳,便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可如今她的腿腳卻是今非昔比了,不過是退後小小的半步,竟忽而酸痛難忍,一個無力,朝下便跌。
她在慌亂中似乎看到他的手朝她伸了伸,可最後又收回了袖子里。
他沒管她,任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這番動靜引得眾人都看過來,嘉福公主也朝這方看來,見鬧出動靜的人是傅苓,臉色沉了沉,卻又好似剛剛想起來有這麼一號人似的,露出恍然的神色。
傅苓想站起來,可兩條腿卻不听她使喚,一受了寒,反而愈無力了。大家都在看她,嘉福在看、他也在看,她實在不想自己如此狼狽。
可她怎麼也站不起來。
這時她听見那人的冷笑,好像有些輕蔑和戲弄似的,然後他對嘉福說︰“走吧。”
她忽然感到一陣絕望。
兩位正經主子走了,僕役們自然也各自散去,其中不乏本家的老人兒,曉得傅苓與謝邵之前的前情,三三兩兩地嚼著舌根;一旁不曉得傅苓是誰的,只各自目含嘲諷地看著她,像是在笑她心思齟齬,卻勾引太尉無果,恁的丟人。
這時鴛鴦來了,她撲到傅苓身邊,哭得滿臉是淚,一邊將傅苓扶起來,一邊說︰“奴婢來晚了,叫夫人受了委屈——方才我就在邊上,可叫公主身邊的婆子制住了,她們不讓我過來……”
傅苓順著她的力道頗為艱難地站起來,沖她蒼白地笑笑,說︰“好丫頭,我無妨。”
經此一事,傅苓明白了一件事︰嘉福公主來者不善,而謝邵則不會幫她。
鴛鴦將此事看得更明白些,她怕太尉和公主在別莊住的這些日子再出什麼岔子讓傅苓遭難,當天回屋後便對傅苓說︰“夫人心中有數,如今這莊子不是安泰之地,未若避開太尉和公主來得穩妥些——奴婢有個小姐妹嫁給了當地的獵戶,恰住在離此地不遠的山中,她家中尚多出幾間房舍,奴婢帶夫人過去借住幾日,想來不至于有什麼麻煩。”
傅苓生性不愛麻煩旁人,離亂之後更是如此,此事若擱在往常她斷不會答應,可如今她心里也實在不願留在莊子上,于是思慮再三之後,應了下來,又囑咐鴛鴦這幾日將她以前在佳期閣時攢下的幾個首飾拿去當了,交與那家獵戶算是酬謝。
鴛鴦手腳甚是麻利,當夜便雇了馬車,帶著傅苓和妙妙投奔小姐妹而去。那地界果然有些偏僻,卻十分寬敞,鴛鴦的小姐妹是個溫柔寡言的女子,那獵戶則憨厚老實,他二人對傅苓和鴛鴦十分熱情,連夜為二人一鹿安排了住處,對傅苓給的酬金更是推辭不受。
傅苓心中動容,長久以來所遇人事皆是涼薄,乍然踫見此等援手,竟不知作何言語,隱約又暗暗生了長留此地的念頭。
她們在此地住了數日,至第三日深夜,院中忽然鬧出極大的動靜,火光通明不說,一時竟還有刀兵之聲,人數甚眾的聲勢,又乍然听得那獵戶的驚呼和怒吼,駭得傅苓和鴛鴦皆是從夢中驚醒。
剛一醒,忽而房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發出“ 當”一聲巨響,又見門外站了個滿身血污的男子。
分明是……謝邵。
作者有話要說︰ 一波更新猛如虎,字數剛過兩千五(s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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