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墨跳上岸,三叔公快步上前緊緊拉著她的手,老眼上下掃著,待確定王子墨一切安好,才道︰“你總算是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三叔公,你們這是。。。為何全莊人都來了?”王子墨見到鄉親們也很激動,只是實在想不出往日厭惡自己的莊民今日何為這般友好。
“來謝你啊。”三叔公見林芷嵐也走了過來,點了點頭,拉著王子墨到莊民面前,說道︰“你在咱們莊建了養殖場,咱們莊如今可都富了,大家怎能不來見你,都謝你呢!”
眾人叫喊著“謝大官人”,每個人誠意滿滿,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王子墨當初只是將事情派給了陳旺樹,而陳旺樹自然是回莊建場了。
對于真心感謝自己的莊民,王子墨的心情是極復雜的。每個人都有一份鄉土情,在外游子,到老希望落葉歸根,面前的這群人,是自己的鄉親,腳下的這塊地,是鄉土。只是,以往的那些冷待,漠視,偏見,嫌惡,王子墨無法忘卻,那是打小的記憶,十幾年的記憶,一時之間怎麼忘得了。
別的都不消說了,緣起自己的父親母親,王子墨無法申辯,但浸豬籠那時,這些莊民無人出手相助,無人出言相勸,就是待自己還算過得去的三叔公,都是沉默以對。
那可是兩條人命呢!雖然王子墨知道莊民就算出言,老太爺也不會放過自己,但所有人都漠視,這讓她心寒,特別那時林芷嵐肚子里還有寶兒,這些人居然都不願為一個孕婦求請,救一救肚子里那條無辜的小生命。要不是柳氏撒潑拖延時間,要不是刑榮及時帶衙役趕到,要不是父兄暗中相助,她與林芷嵐,如今早已化為一坯黃土。
面對眼前盛意拳拳的莊民,王子墨愣了很久,然後堅定地將手抽回,對眾人拱手道︰“你們不必謝我,要謝就謝樹哥,是他將養殖場定于此地,與我無關。”
“三叔公,少陪了,今日農忙,我先走了。”
王子墨向三叔公歉意笑了笑,回身抱起寶兒,讓丫鬟扶好林芷嵐與柳氏,由陳旺樹帶路,不理面面相覷的莊民,帶著人揚長而去。
秦夫子見了此場景,無奈搖頭,他倒是沒有責怪王子墨刻薄寡恩,他在別院有些日子了,知道王子墨不是這樣的人,只是推卻這樣的善意感謝,和他這等讀書人的道德觀不太符合。
但這些對于王子墨來說都不是問題,她與莊民已經不一樣了,她不再是與他們平等的王家莊人,她是大地主,大財主,他們指望著自己過活,自己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已是謝天謝地,他們如何敢打擊報復自己。
國人的奴性是長在根子里的,這個根是孔老夫子種下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似冠冕堂皇,不過是給統治者遞了一把屠宰百姓血性的刀,將人心束縛起來,讓得眾多下層階級的人听從少數上層階段的話,讓下層階級的人不容易生出反心,從而鞏固已有的統治。
王子墨可以自信的說,只要陳旺樹不反自己,王家莊無人能反,只是陳旺樹會反自己麼?這個問題從不存在,雖然王子墨已泯滅了不少人性,但對于那幾人的信任是無以復加。
在她的心中,陳旺樹的可靠程度超過了自己的親娘柳氏,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友情,她不會去破壞,相信陳旺樹也不會。
陳旺樹早已備好馬車,向三叔公與莊民告了聲罪,便帶著王子墨等人去了養殖場。
養殖場建在王家莊的北面,那里有一片小山丘,在鹽官縣,想要找個小山是很不容易的,這一片小山丘全部被王子墨買下了。
養殖場在山腳,山上種了不少果樹,還有數之不盡的小草,轉過一條小溪,就到了養殖場的正門。
門口有不少人等著,王子墨隨意瞟過,就見桃花站在人群中。成婚兩月的桃花穿著做活的粗衣,人收拾得很干淨,臉上兩抹紅暈,看起來氣色不錯。
“小爺,您可是來了。”被王子墨派來駐扎的掌櫃激動地說道。
“你們辛苦了,我不是勤快人,這里的事拜托你們了。”王子墨溫言道。
“小爺怎說這話,這是我們份內之事,小爺,娘子,快請進。”
林芷嵐是來過養殖場的,對于里面豬牛雞鴨羊狗,她實在不喜歡,味道不好聞,地方又髒,便與王子墨說了一聲,帶著寶兒等人去山上走走。
王子墨請了秦夫子相陪,一同視察養殖場。
養殖場佔地很大,約有百畝地,一排排的牛棚羊圈雞舍,整齊排列,在養殖場的東側開了一個小門,里面的工人會趕了牛羊上山吃草,引西邊的小溪進入,飲水清洗便不成問題。南邊,是倉庫,成堆放著草料,在倉庫的邊上起了五排房舍,前頭是辦公室,後頭是工人們的宿舍。
這些布置,是林芷嵐所教,掌櫃領悟不錯,事事妥當,工人們訓練有素,場里甚至安排了兩名獸醫常駐,王子墨看後很是滿意,心想無怪這個養殖場能如此高產。
進了陳旺樹的辦公室,眾人相坐飲茶,王子墨拱手道︰“先生精于農事,請指點一二。”
秦夫子放下茶盅,想了想,說道︰“這個莊子很是不錯,從育種選種,到飼養交、配,皆有章法,只一件事,老夫想問問。”
“老先生請說。”陳旺樹恭敬地說道。
“這個莊子上約有兩百頭牛,五百頭羊,三百頭豬,還有雞鴨成千,如此之多的載畜,不知糞便如此何置?”
“回先生的話,糞便皆是拉去王家莊肥田。”陳旺樹答道,這也是林芷嵐教的。
“如此甚好,不過吃肥過多,田地亦承受不住,我觀王家莊的地,約有兩千百畝,怕是不能長期吃進如此之多的肥料。”
“先生說的有理,莊里的地,本就是上等田,肥力充足,各家又常施肥,我們這里如此之多的肥料若是全給了王家莊,肯定受不住。”王子墨附合道,王家莊的地,一半是她的,一半是莊民的,莊民的地她管不著,但自己的地千萬不能出差池。
“小二,這事我也常在想,不給王家莊,就沒了去處,給臨村路途遠,費人費物,于場里收益不利,但若是隨意放置,怕是莊民不肯。”
“先生問此話,必是有法子,樹哥,你何不向先生求教。”
“還請先生教我。”陳旺樹起身作揖道。
秦夫子笑了笑,說道︰“老夫這法子也是笨法子。老夫見山上種了不少樹,多是果樹,小官人可遣人在山上多種樹材,以肥料催養,過上兩三年砍了便是收益,又可再種一批。臨莊的空地上再開一些池塘,養上魚,亦是一個用途。新太爺來了,老夫前幾日听友人說,新太爺想開荒淤地,為朝廷供養錢糧,小官人可與蔣縣丞商議,讓縣里也分走一些,料想三五年內,這事應不成問題。”
“小子謹受教。”王子墨大喜,秦夫子的法子果然很妙,廢物利用,既了處理肥料,又能有收益,實乃上上之策。
看過了養殖場,在場里用了午飯,王子墨一行人再次起程,轉到東面的連片農田。那些地正是王子墨從王啟連手買下的地,包括了種地的佃戶。王啟連年後終于知道了東家是王子墨,拿了銀子要贖回去,王子墨根本不理他,自己沒有出面,只叫了掌櫃將王啟連打發了。听說他回去後被老太爺臭罵了一頓,王子墨與林芷嵐可是極為暢快。
正值春耕,田埂間有不少佃戶在勞作,有趕水牛翻地的,有插秧的,有送秧的,有通渠的,場面極為熱鬧。
顯然,秦夫子對田地更為上心,莊頭迎了過來,帶著幾個老農向一行人見禮,王子墨隨意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秦夫子就上前拉著莊頭與老農,細細詢問春播的事。陳旺樹也是種田好手,他沒有秦夫子的理論,但有豐富的經驗,與莊頭老農皆熟識,跟著秦夫子一同商討。
從天氣變化,到雨量,到農具,到播種,王子墨是插不上話的。她一邊無聲陪著,一邊仰頭看向田地的另一頭。
那邊的田埂上,前頭寶兒邁著小短腿歡快地跑著,後頭碧霞擔心地跟著,林芷嵐手持油傘,漫步于田間,微風吹起了秀發,裙擺,王子墨只覺得這樣的場面像一幅畫,很美的仕女圖,特別吸引自己。
只見林芷嵐慢慢走著,在那棵大柳樹下停住了腳,抬手向王子墨揮了揮,便收了傘,撩起裙子席地而坐。
離得有些遠,王子墨看不清林芷嵐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林芷嵐此刻一定是極快活的,因為在那棵樹下,有著她們最美好的記憶。
今日的記憶更加的美好,她們不再是偷偷摸摸,她們終于光明正大了,還有可愛的寶兒,在雨下得更密之時,被彩霞抱回了林芷嵐身邊。林芷嵐溫柔地給寶兒擦汗擦雨水,嘴里卻是嚴厲地批評,小孩子不應該淋雨,會生病的。
寶兒不喜歡生病,生病要吃苦苦的藥,被林芷嵐這麼一嚇,扁著嘴就要哭。女孩子哭是權力,但林芷嵐從不讓寶兒放縱寶兒,所以寶兒見林芷嵐板起了臉,便是強忍著不敢出聲,但晶瑩的眼淚珠子還是不可控制地落了下來。
林芷嵐剛想哄,卻見王子墨過來了,將寶兒抱起,給她擦掉眼淚,陪著小人兒看春雨,絮絮叨叨講著農家的笑話,寶兒听得極認真,到了笑點,極給面子“咯咯”笑著,清脆的聲音像春雨一般潤進了林芷嵐心中,仰頭看著一大一小,只覺得此刻幸福的沒邊了。
“嵐兒,我說過,我要帶你看盡王家莊美景。”王子墨回頭,自信地說道。
林芷嵐嫣然一笑︰“你早已帶我看過,我都記得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