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遠不喜歡平白受人恩惠。
他知道自己剛剛被救了一次,而施救者卻很可能陷入和他剛才相似的處境。
他不能對此坐視不理。現在兩者位置互換,他便將華爾裘蕾裝甲破損、信息團逸散的威脅拋在腦後,利用自己擔任守林人時的經驗,尾隨在“痛苦之刃”後面,展開了獵殺。
由于在進入聚合階段之後,貝魯生靈的意識已經開始統一,即便臨時分散開,也不再是獨立的游離個體,不可能分成兩部分來應付不同的目標。因此,當“痛苦之刃”被海之遠頻頻射殺,不得不再次轉向他時,那位施救者又騰出手來,給了它們一輪新的打擊。
“砰砰砰”和“咻咻咻”的槍聲遙相呼應,反復牽制著“痛苦之刃”的追擊,令它們顧此失彼,陷入兩難。
盡管海之遠始終沒能見到已經匿入小鎮建築群中的施救者,卻覺得自己與對方的配合極為默契。
于是,他對那位施救者的身份,愈發好奇起來。
“那應該是一個經常跟貝魯生靈打交道的家伙,各種細節處理都極為老練。莫非是其他小隊的老隊員趕來支援了?不過,那砰砰的槍聲又是怎麼回事?”
趁著一個在巷道中隱蔽身形的喘息之機,海之遠這樣想道。
他不敢耽擱過久,這種二打一的配合重點就在于隨時要從側面向友方提供支持。
看到備彈數恢復到足以應對一次突襲,海之遠便貼著牆朝巷道的另一端飛去,準備換個位置打貝魯生靈一個措手不及。在即將到達巷道拐角的時候,他卻突然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就在拐角的另一個方向上,有一抹奇特的“情緒”,正在高速逼近!
憑著海氏血統傳承的能力,他能夠感應到貝魯生靈所散發出來的情緒,並據此判斷恙的出現位置。
到了貝魯層,這能力也並未失效,而且幫助他找到了恙襲擊的事發地點——青石鎮。
巨猿的“憤怒”和利刃的“痛苦”,也是被這能力所感受到的。
由此可見,那抹高速逼近的“情緒”,只可能有一個來源——貝魯生靈。
它想做什麼?突襲?
對方卻沒給海之遠任何思考的時間,幾乎在他端起槍瞄向拐角的同時,一個在陽光下五彩斑斕的身影猛然躥出,從海之遠的槍口前方一掠而過,在空中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
海之遠的槍口緊隨著對方轉動,直到對方繞著他轉了大半個圈,然後撐著牆壁停下來。
他的槍口指著對方透明的下頜,而對方則居高臨下地將一把精致的手槍頂在他的面甲上。
雙方都沒有開槍。
也都沒有收起獠牙。
※※※
在古老的傳說中,海氏族人的血統,傳承著呼喚異界力量的能力。
但海之遠現在知道,這是無稽之談。
所謂的“異界力量”,其實只是即將恙化的貝魯生靈罷了。
它們痛苦、它們憤怒、它們憎惡、它們仇恨,它們又對即將進入的實層世界充滿好奇。
在六年的守林人生涯中,血統帶給海之遠的,是偵測敵人的能力。
正如狄里克•龐培所說,這種能力非常好用。
尤其在與貝魯生靈正面對抗的時候。
海之遠緊握步槍,視線緊緊地鎖定著面前的貝魯生靈。
那是一個透明的少女,形體與第三代華爾裘蕾相比略顯小巧,容顏卻同樣精致美麗。
她左手和雙腳撐著牆,用一個極為妖異的姿態停在那里,右手持槍與海之遠對峙,面對他的槍口也毫不退縮。
這是海之遠第一次見到人形的貝魯生靈。
他不由得稍稍放松了警惕。
對方手中的槍,讓他想起了那“砰砰”的槍聲,想起了那位合作默契的救援者。
或許,就是她吧?
除此之外,還有對方的“情緒”。
沒有痛苦,也沒有仇恨,與其他貝魯生靈的暴戾截然不同,生疏而又安靜,仿佛一只初入山林的鳥。
可是這安靜的“情緒”卻如此復雜,復雜到海之遠甚至找不出一個可以用來描繪它的詞匯。
正當二者對峙的時候,一陣劇烈的崩塌聲忽然響起。
海之遠心中一凜︰“恙!”
看來,在他與“痛苦之刃”周旋的這段時間中,那只巨猿終于完成聚合,並且順利滲越到了實層。
它開始破壞城鎮了。
“我們要離開!”海之遠對面前的透明少女說。
透明少女未做答復,但顯然認同了他的觀點,自顧自地倒退出一段距離之後,才收槍遠去。
海之遠追出巷口,卻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感受到那一抹獨特的“情緒”,漸漸從他的感知範圍里消失。
※※※
海之遠逃離途中,再次遭到“痛苦之刃”的追襲。
倒是那只巨猿專注于在實層肆虐,似乎已經忘記了對他的仇恨。
所幸,他沒逃出多遠就得到了巫塔小隊的接應。
巫塔小隊減員嚴重,面對大群的貝魯生靈也難以應付。所幸狄里克安排在附近的另外兩支小隊及時趕到,才算化險為夷。
巫塔等人對海之遠成見頗深,見到他的裝甲破損情況之後卻也暗暗心驚,甚至有點擔心他還能不能活著回到實層。
雖然三觀不合,但畢竟是隊友,因此眾人還是對海之遠表示了一下關心。
結果海之遠一心想著那個人形的貝魯生靈,對隊友的示好完全沒有反應。
“人緣不好,就是這麼來的。”
看著海之遠在隊友的協助下飛行,卻連句感謝都沒有的樣子,巫塔忍不住搖了搖頭。
海之遠一路恍恍惚惚,回到金色伊貝羅,抵達貝魯研究院的芬布爾之冬駐地,進入透明的飛行通道之後,都還沒回過神來。
直到他隔著透明管壁看到躺在維生艙中的金發少女。
“芙拉?”
那面容……
似曾相識……
“芙拉!她是芙拉!”
海之遠忍不住喊了出來。
無論是身邊的隊友,還是通訊管道,全都出現了片刻的沉默。
“你把關于她的記憶變成子彈打出去了嗎?這麼一驚一乍的……”巫塔低聲吐槽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