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門門主嚴宏圖的總壇,是潞州城最氣派的府第。
庭深堂闊,氣象恢宏,在這點上就連潞州刺史梁德全也比不了。
院落分為九重,有的格局嚴整,氣度不凡;有的曲徑通幽,錯落有致。門前兩棵千年古松,挺拔蒼翠,虯勁如龍。
僅僅幾天時間,長樂門便讓燕雀幫土崩瓦解,但嚴宏圖的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派出了門中的左護法率領精銳去圍剿宋寧,竟然讓宋寧逃了出去。看來還是太小看宋寧了,沒想到他竟然隱藏的這麼深,一身武功讓人不能小覷。
一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站在嚴宏圖面前,嚴宏圖盯著他,冷冷問道︰“老四,你總共派出了多少人?”
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是嚴宏圖手下八大金剛之中的老四。
在長樂門中,四大護法與八大金剛只有排序,嚴宏圖從來不喊他們的姓名,慢慢地大家似乎將本來的名字都淡忘了。
老四低聲道︰“第一次十四人,第二次二十八人,第三次三十六人。總共七十八人。”
嚴宏圖厲聲道︰“現在他們人呢?”
老四冷汗已滴了下來︰“全都不見了。”
嚴宏圖冷聲道︰“老四,你是怎麼做事的?派出這麼多人,竟還抓不回重傷的宋寧!”
他環顧四周,喝問道︰“你們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嚴宏圖問的雖是眾人,眼楮卻盯在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三十歲不到,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似乎還留有幾點青春痘的痕跡,一只青蔥般的手,簡直比小姑娘的手還秀氣,但他的另一只左手卻藏在寬大的長袍里,就像守財奴的珠寶一樣,始終不肯拿出來。
每個人都知道這雙手的可怕。這個看上去又白淨又斯文的年輕人赫然是八大金剛中的老六。
老六看了一下四周,慢慢地走上前,沉聲道︰“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是正義堂的人將我們派去的人全部殺了。”
“正義堂?”嚴宏圖臉上露出了復雜的神色,“這麼說,救走宋寧的也應該是歐陽泰了?”
老六沒有回答嚴宏圖,但他的表情卻什麼都說了。
“嘿嘿!”嚴宏圖自言自語道︰“歐陽泰竟然與宋寧勾結到了一起,有意思!”
……
當宋寧醒來的時候,女人正默默地看著他。
看到女人那熟悉的臉,宋寧這才感覺到混身酸痛不已。
“以前都是我自己來這兒的!”宋寧苦笑著問道,“這一次,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飛來的不成?”
“是盧公子送你來的!”女人道。
“我就說嘛,除了他再不會有別人了!”宋寧嘴里咕�U著。
“我睡了多久了?”宋寧強撐著想要起身。
女人趕緊幫著宋寧勉強坐起來,又將一床被子墊在他的身子下面,這才回答道,“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
“外面情況怎麼樣?”宋寧問道。
“我不知道!”女人攏了攏頭發,“不過,盧公子說了,你醒了,若是想見他,他可以告訴你!”
“他可以告訴我?”宋寧似有些疑惑。
女人指著屋內的一盆百合花道︰“盧公子說了,只要將它放在門口,他就會來見你的。”
宋寧思慮了好一會,緩緩對女人道︰“你去將花盆擺在外面吧!”
……
盧小閑默默地盯著宋寧,心中有些不忍,但表面上卻非常平靜。
宋寧終于說話了︰“你為什麼要救我?”
“救你是必須的,但救你的人卻不是我!”盧小閑搖搖頭,“是正義堂主歐陽泰!”
“歐陽泰?怎麼會是他?”宋寧吃了一驚。
“當然是他!”盧小閑淡淡道,“這是我們當初計劃好的!”
“計劃好的?”宋寧似有些明白了,“盧公子,難道你早已和歐陽泰……”
盧小閑也不隱瞞,將歐陽泰的計劃全盤倒出,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怕宋寧知道了。
宋寧听罷半晌無語,良久,他才怔怔道︰“歐陽泰是真英雄,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宋寧突然想起了在碼頭死去的那個幫中弟子,耳邊回響著他那嘶喊的聲音,一行清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終于,宋寧𠉵了一眼眼淚,目光變得清澈無比,“盧公子,需要我做什麼,你說吧!”
……
夜,急風暴雨夜。
一騎快馬箭一般穿過雨簾,風雖急,人更急,他已不知奔波了多少日,換了多少匹馬,雨水順著斗笠滑落,濺在一張刀條般的臉上。
騎者不停地狂吼︰“躲開!躲開!”
白馬黑鞍紫衫,赫然正是長樂門弟子的標志。
這個時辰,絕少還有人能擋路,就算有人,也沒有人敢擋長樂門中人的路!
高牌樓,紅門,石獅,長樂門總壇已在眼前。
雖是雨夜,但嚴府兩側的壯漢仍雁翎般地挺立兩旁,個個嘴唇都淋得發青,可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有畏縮懼退之意。
長樂門在潞州的聲譽與基業,的確不是任何人想能撼動的,以前想的人,現在都已不見了。
在這方面,正義堂與燕雀幫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幾日,長樂門從燕雀幫的幫眾那里獲得情報,得知了正義堂主歐陽泰與燕雀幫幫主宋寧相約會談的時間、地點。
在確定了消息的準確性之後,嚴宏圖充分顯示了他的梟雄本色,在一個漆黑的晚上,他果斷帶領四大護法、八大金剛與門下所有精銳,突襲了正義堂的老巢。
在這場廝殺中,正義堂中的正義衛士死傷殆盡,堂主歐陽泰力竭被逼自盡,倒是燕雀幫幫主宋寧逃過了一劫,負傷逃走。
正義堂和燕雀幫在長樂門的打擊之下徹底瓦解。
自此,潞州正式變成了長樂門的天下。
紫衣人長身躍起,風一般掠過馬背,馬匹倒下時,他的人已在府門口。
寬闊的院落當中,林木蕭索,燈火如炬,青色的水磚地面上,赫然停放著一具薄板棺材。
一個鐵塔般雄壯的中年人,標槍般地立在棺材旁。
這個龍精獅猛的漢子,就是長樂門門主嚴宏圖。
棺材里靜靜地躺著一個氣度雍容的人,他雙目緊閉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並不能影響他的氣度。
棺材里的人叫歐陽泰,最早是嚴宏圖的師弟,後來是正義堂堂主,也是嚴宏圖的敵人和最大的對手。
除去了對手,按理說,嚴宏圖應該高興才是,但他此刻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歐陽泰臨死前的一幕,似乎又閃現在了他的眼前。
當時,在黑暗中雙方廝殺聲震天,嚴宏圖卻全然不顧,他死死盯住了歐陽泰。
歐陽泰已經多處受傷,就在嚴宏圖準備致命一擊的時候,歐陽泰卻拼命突圍了。
嚴宏圖怎會讓歐陽泰 從自己的手中逃掉,他全力追趕。
或許是真的跑不動了,歐陽泰突然停了下來,將手中的劍橫在脖頸處。
歐陽泰自盡前的話讓嚴宏圖心驚肉跳︰“你以為我死了,就可以掩蓋你的罪惡了嗎?他已經出山了,你等死吧!”
歐陽泰雖然沒有說是誰出山了,但嚴宏圖心里知道那個人是誰,也很清楚那個人若是真的出山了,將意味著什麼?
這些年來,嚴宏圖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得踏實,就是因為對那個人的忌憚。
可是,他若出山為何要等到現在,這些年他去哪里了?
莫不是歐陽泰臨死前故意說了這麼番話,為的是撓亂自己的心神?
不可能,歐陽泰沒有必要這麼做。
可是……
想到這里,嚴宏圖的心越來越亂了。
嚴宏圖忽然對門外叫道︰“鴿子!”
一個全身都已濕透的紫衣人立即從門外閃了進來,盡管他一路奔波,絲毫不敢耽擱,此刻卻在門外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他叫鴿子,可以說是嚴宏圖的一卷案宗,在需要的時候隨時抽出。
嚴宏圖沉聲道︰“你帶回來的消息呢?”
鴿子撕開衣衫,露出板條狀的胸膛,他的左肋,有一道半寸長的傷疤,傷已結痂,針線猶見,仿佛是一副猙獰可怖的圖騰。
他毫不猶豫,手一翻,刀已在手,青光閃動間,這把刀竟劈向他自已的左肋。
血迸濺!
鴿子彎下腰,摸索了一陣,竟從他的左肋肉里掏出一張字卷,他疼得臉已扭曲,可大院中的每個人竟視若無睹,沒有人認為他保密的手段太過于慘烈。
準確的情報,自古以來就是決戰前取勝最重要的關鍵。
此刻,這張字條就在嚴宏圖手中。
情報是用一種特殊的紙張制成的,上面雖沾染了鮮血,但仍字字清晰,足見制作人心思之縝密,手法之奇巧。
嚴宏圖的臉色忽明忽暗,他手腕上的青筋已因緊張一根根暴起。
這究竟是什麼消息,能令這位梟雄如此震驚?
嚴宏圖倏地仰天一陣大笑︰“好,等了這麼多年了,該來的總算來了!”
說罷,嚴宏圖走進屋里,輕輕掩住房門。
案頭攤開的是一個卷宗,這里面有長樂門搜集到的關于江雨樵的全部資料。
其實,就算不去搜集,嚴宏圖對江雨樵也是知道的,畢竟江雨樵早已是名動江湖的人物了,更何況他還與江雨樵交過手,知道他的武功高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