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黎四可憐兮兮的模樣,盧小閑問道“你每月要交多少份子錢?”
“每月十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行!”
“十兩銀子?”盧小閑瞪大了眼楮,“這麼多?”
在幽州城,偷兒乞丐每月只須給常把頭交三百文錢,其他商家也不過每月二兩銀子。沒想到,在長安城黎四一個小偷每月就得交十兩銀子,這也太黑了。
黎四一撇嘴“我這還算少的,坊里其他做生意的,哪個不得交三五十兩,最多還有交一百兩銀子的!”
听了黎四的話,盧小閑徹底無語了。
長安是天子腳下,本以為治安應該好的多,誰知卻是如此景象。
盧小閑扭頭問道“這些把頭如此膽大妄為,就沒人告他們嗎?官府難道不管嗎?”
“你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長安的水有多深。”黎四顯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把頭們收來的銀子,大多都送給了官府的老爺們,官府收了銀子,當然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有人去告狀,這些官老爺也會替把頭們擺平,最後倒霉的還是告狀的人!”
盧小閑心中一動,驀地想起一件事來,他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可知道,長安城有在胳膊上紋字的把頭嗎?”
黎四啞然失笑“能做把頭的都是有本事的,每個把頭都會紋身,你問的真的很奇怪!”
“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閻羅王!”盧小閑念完後問道“胳膊上紋這兩句話的人,你可听說過?”
黎四神色一變,點點頭。
盧小閑奇怪道“怎麼了?你怕他?他是誰?”
“他姓許,管著我們這一坊,我每月十兩銀子就是交給他的!”
盧小閑眼楮微微眯了眯,總算找到前兩日調戲盧無瑕的正主了。
“這個許把頭是什麼來歷?”盧小閑不動聲色問道。
“他身後的勢力可大著呢……”黎四咂巴著嘴道。
听了黎四的介紹,盧小閑大致知道了許把頭的來歷。
許把頭和秦把頭都是二十來歲的惡少,雖然年紀不大,但身後都有背景。
許把頭是安樂公主府大管家柳陽的親外甥,柳陽做為公主府的管家,誰見也得讓三分。
秦把頭是內廷宮市使田克文的干兒子,田克文雖然只是個太監,可誰都知道他是韋皇後身邊的大紅人。
有了這樣的背景,許把頭與秦把頭為所欲為,不僅欺壓百姓作威作福,就連其他各坊的把頭也不放過。短短兩三年便吞並了幾個坊的勢力,成為各坊首屈一指的人物。
當然,財源滾滾的他們,也不會忘記時常孝敬身後的保護勢力。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隨著各自勢力的擴張,許把頭與秦把頭之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沖突。
半年前,兩方人馬為了爭奪永安坊的地盤大打出手,對方頭破血出、肢體傷殘的不在少數,甚至差點鬧出了人命。最終兩敗俱傷,沒有分出輸贏來。
無力再戰的許把頭與秦把頭只好約定,以永安坊正中的一塊青石板為界,各管一段,這才算終結了此事。
于是,永安坊便出現了兩個把頭具管的情況,成為長安各坊唯一的特例。
黎四的家在永安坊青石板以東,歸許把頭管轄,每月交十兩銀子是許把頭定下的規矩。
盧小閑听罷,思忖片刻,對黎四道“這樣吧,你這個月的份子錢由我來出!”
“你來出?”黎四上下打量著盧小閑“你能出得起?”
“不信就算了,要信就跟我來!”盧小閑丟下一句話,徑自走了。
黎四稍一猶豫,趕緊跟了上去。
來到天通賭坊門口,盧小閑停了下來。
黎四拉住盧小閑,吃驚道“你不是來賭錢的吧?”
“到賭坊當然是賭錢,難道來喝茶不成?”盧小閑白了一眼黎四。
黎四嘖嘖稱奇“膽子夠大,你可知道這家賭坊是誰開的?”
“我來賭錢,管它是誰開的?”盧小閑不以為然。
“這是魏先生經營的賭坊,他背後是太平公主,像我們這樣的人誰敢來這賭錢,要賭都是去野坊去賭!”
魏先生?
盧小閑心中一動“你說的這個魏先生可是叫魏閑雲?”
黎四趕忙捂住盧小閑的嘴“你不想活了,在長安有幾個人敢直呼魏先生的大名!”
盧小閑笑了,原來是魏閑雲。酷愛電子書
盧小閑又問“你說的野坊又是什麼意思?”
“在長安城,能開賭坊的都是有後台的人,連官府都不敢惹,出入其中的也是有錢人。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賭錢只能去各坊把頭所設的草台賭坊。這些賭坊沒有在官府備過案,所以叫野賭坊。”
“管他呢,反正已經來了,進去再說!”見黎四駐足不前,盧小閑又道“你要還想交份子錢,就跟著來吧。若沒膽量,請自便!”
說罷,盧小閑不再理會黎四,徑自進了賭坊。
看著盧小閑的背影,黎四咬咬牙,跺跺腳,也跟了進去。
對天通賭坊盧小閑並不陌生,可黎四卻是第一次進來,看里面人來人往,各種家什金碧輝煌,眼楮都直了。
“誰說我賭不起?”一張賭台上突然傳來一個囂張的聲音。
盧小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賭客似乎輸紅了眼,一腳踩在椅子上,擼開褲腿,抽出刀子在自己腿上剜下一片肉來,血乎乎的扔在桌上“抵五十兩銀子吧,我押大!”
眾賭客嚇得膽戰心驚,不知如何是好。
胡掌櫃不知從哪突然冒了出來,不動聲色道“來人哪,給這位朋友上藥。”
立刻就有人拿著一個小布袋過來,將里面的藥給捂在那賭客的傷口上。
這哪是什麼“藥”,分明都是鹽沫子。
“嗷!”賭客疼的呲牙咧嘴,忍不住嚎叫起來。
胡掌櫃冷冷一笑“叉出去!”
盧小閑看罷,搖了搖頭。
能開賭坊沒有好惹的,想耍橫從賭坊分一杯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盧小閑在賭坊見過不少攪局之人,這些人大多單槍匹馬沖進賭坊,破口大罵,乃至搗亂。每每這時,賭坊豢養的打手就會沖上來狠揍。
混混兒的本事,就是插上兩手,抱住後腦,胳膊肘護住太陽穴,兩條腿剪子股一擰,夾好下身,側體倒下,剛巧把賭坊的大門攔住,然後听任打手痛毆而不還手,嘴里則潑罵不停,哪怕皮開肉綻,血流全身,也不能有呻吟,更不能討饒。
這陣勢僵持下去,若能撐的住了,賭坊自會有人安排將被打者抬回家去養傷。待傷愈後,賭坊會每月送些銀子,名為“拿掛錢”。這混混兒的身份,就算“混”出來了。
剛才那個賭客,鹽末捂在傷口上,咧嘴喊疼,自然要被叉出門去,這叫“栽了”。有能耐的,談笑自如,不露出一點痛苦模樣,賭坊遇見這種人,也會給他們“拿掛錢”。
黎四哪見過這種場面,早已嚇的兩腿發抖,盧小閑倒是面色平靜。
看著那賭客被叉了出去,胡掌櫃有意無意瞅了盧小閑一眼,轉身回屋了。
盧小閑正打算找張人多的賭台去下注,卻看見一個賭坊倒茶的小廝過來,朝盧小閑一施禮道“這位客官,我們胡掌櫃有請!”
“請我?”盧小閑愣了愣“請我作甚?”
“小的不知道!請客官隨我來!”
盧小閑有些躊躇,但還是拉著黎四,跟在小廝後面,朝一旁的屋子走去。
小廝將盧小閑領進胡掌櫃的屋子,掩上門出去了。
屋子隔音不錯,掩上門後,屋外的嘈雜聲頓時便听不見了。
此刻,胡掌櫃正坐在桌前,獨自一人搖骰子玩。
胡掌櫃瞅了一眼盧小閑,將缽放在了桌上,指了指桌子對面的椅子“坐!”
盧小閑也不客氣,點點頭坐了下來。
黎四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站在盧小閑身後。
胡掌櫃打量著盧小閑,一言不發。
盧小閑同樣打量著胡掌櫃。
胡掌櫃臉上看上去飽經風霜,兩只深陷的眼楮,深邃明亮,手有小薄扇那麼大,每一根指頭都粗得好像彎不過來了,皮膚皺巴巴的,有點兒像樹皮。
盧小閑雖然看得出來,胡掌櫃不是個普通人,但他也沒有想到三十年前,胡掌櫃便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賭王,不然也不會有資格做天通賭坊的掌櫃。
胡掌櫃的目光銳利,似要看到盧小閑的心里去。
盧小閑倒是很平和,臉上卻波瀾不驚,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知公子怎麼稱呼?”胡掌櫃終于還是先開口了。
“盧小閑!”盧小閑回答的干淨利索。
一旁的黎四這才知道,這個掃帚星名字叫盧小閑,默念兩聲將名字牢牢記在了心里。
“哦,原來是盧公子!”胡掌櫃突然問道“盧公子可懂骰子?”
胡掌櫃這是明知故問,盧小閑也懶得跟他客氣,朗聲道“骰子相傳是三國時期曹操的兒子曹植發明的,當時用的是玉石材料,人工磨成四四方方,古時的骰子又叫投石、色子、玉點、三叔等。以前骰子的各點都沒什麼區別,均為黑色。後來,有人將其區分為紅黑兩色,顯得非常好看,所以將骰子叫作‘色子’,即有顏色的意思。後來又有人將‘色子’叫做‘骰子’。骰子最早只是佔卜之器,後來才漸漸演變成了賭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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