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經女人生了孩子之後,整個村子里找不到三神經了。人們覺得納悶,但不覺得奇怪,三神經就是這樣神神道道神神秘秘神神忽忽的,正因為這樣,人們才喊他三神經,三神經要是不弄出點兒神神經經的事兒來,老少爺們兒們倒覺得奇怪了。
“這個三神經,說不準去哪兒神經去了呢。生產隊應該開個大會狠狠地批斗他一回,這樣沒有一點兒集體觀念,整個村子里的老少爺們兒們要是都跟他比著,整個生產隊啥子也別想干了。”老會計輕蔑地笑了一下,哼了一聲說。
“都兩天天沒出工了。”馬老二搖著頭,“不是沒有批斗過,好像還是老隊長干著的時候,把他三神經弄到大隊大會上批斗,整個大隊幾十個村子里的人都在場兒,批斗會過了之後,他三神經還是摔不爛的破氈帽子,能把他咋的?”
“他出工不出工都一個樣子,還指望著他出工出力氣呀?踫上這樣的主兒,誰也沒有辦法。老話說--人要不要臉,神仙都難管,他就這樣沒臉沒皮了,就是把中央的大干部調過來,也拿他沒轍兒,他又不犯啥子死罪,總不能把他拉出去嘎 給斃了。”趙長臉看著馬老二笑著說,“他出工就是個名兒,有時候他不出工還好些,省得有人跟他比著。”
“這谷雨節氣到了,地里得有安排了。今兒咱們幾個在一塊兒捉摸捉摸,今年地里該咋的安排。今年公社的任務也都安排下來了,咱得琢磨著根據上邊的任務安排地里的莊稼。”馬老二倒不關心這個時候三神經會到哪里犯神經去了,全村子的老少爺們兒們的收成都要在這個時候給琢磨透了,還有上面的公糧任務,要把上面的公糧去了,每個人一年的口糧需要多少,這些大致要多少糧食,一畝地又可以打出多少糧食來,需要安排多少畝地才能應付得了這些。不過,從他接任生產隊隊長以來,每年春上都會這樣跟村領導班子合計,但每年的合計都覺得地不夠多,話又說回來,地要是真的能多了,上面的任務也多了,人也忙不過來,畝產還是沒個保兒。
“今年的棉花任務比往年要多,我琢磨著就多騰出些地來種棉花吧,咋樣咱得把上面的任務給完成了。”老會計皺著眉頭像是在回想著上面給的棉花任務的數字。
“春地種棉花有點可惜了,要耽誤一年呀。這一年只能種這一季兒棉花。”馬老二琢磨著老會計的話說,“以我看哪,還是多種些麥茬棉吧,棉花地里再套種些花生豇豆啥的,雖說棉花的產量低了些,花生豇豆還有收成,總歸是收了兩季兒。”
“馬隊長這樣的安排有說道!村子里就這麼些薄地,每年都是這樣,打出來的糧食交了公糧,到每個人嘴里的口糧也沒多少了,一年到頭都要緊著褲腰帶過日子。”趙長臉眨巴著兩眼,嘆了口氣說,“老少爺們兒們一年到頭地忙,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過去了,今年這樣,明年還是這樣,啥時候老少爺們兒們的日子有個好呀?”
“趙隊長這個話只能說給咱幾個听,千萬不能逮誰就這個牢騷,說這話是犯錯誤的。”馬老二馬上制止了趙長臉的話,其實,他心里也一直這樣犯迷惑,一年到頭地忙,村子里沒有誰家的日子能夠寬敞,省吃儉用的人家勉強維持一年的光景,誰家要是攤上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娘們兒,一年的口糧半年就給吃了個囤底兒朝天。說是不會過日子,其實就就是分的糧食少了,不會打量著吃。會過日子的娘們兒會在收工的檔子弄些野菜啥的,補著糧食吃呀。
趙長臉看了看馬老二,說︰“我這就跟我們幾個一說,也到不了別人的耳朵里去。”
“這話就當趙隊長沒有說,咱也沒有听,以後誰也不能拿著這話四處嗦白。”馬老二看了看趙長臉,又看了看老會計,說,“咱今兒就依著上面的任務和村子里老少爺們兒們的口糧,合計著今年地里的安排。”
幾個村干部圍在一起捉摸著地塊的肥瘦和莊稼的安排,忽然,有人著急地喊著說趙大牙給牛打了。幾個村干部听了這樣的喊,立馬沖了過去,問趙大牙給牛打了的情況。
“那頭新買來的 牛頂人。”喊話的是朱三腳,他迎著村干部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向馬老二他們幾個說,“趙大牙套上它去犁地,起初它還听話,等到了地里下犁子的時候,趙大牙在後面抽了它一鞭子,它反過頭來就沖著趙大牙頂過來,趙大牙手里的犁子把兒還沒有松開,就給它頂飛出去了。誰要是過去扶趙大牙,那頭 牛就去頂誰,沒人敢過去扶趙大牙了。那頭 牛就站在趙大牙身邊,只要趙大牙一動彈,它就照著趙大牙猛頂。快過去看看吧,馬上趙大牙給它頂壞了。”
馬老二听說新買來的 牛竟然這樣厲害,忙從路邊找了根棍子向著趙大牙犁地的方向跑去了。趙長臉緊跟在麻老二的身後。老會計跑起來像小腳女人一樣一 一 的,他張著嘴巴喘著氣兒,兩條腿倒騰著跟著馬老二。
馬老二來到趙大牙犁地的地方時,那頭 牛還在瞪著眼楮圍著趙大牙來回地轉,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著怒氣。馬老二不由分說,照著那頭 牛就掄起了手里的棍子打了下來。
那頭 牛只是在瞪著兩眼瞅著給它頂倒在地上的趙大牙,哪里會想到半空中忽地落下棍子來,挨上棍子之後,它本能地掉頭就沖著馬老二頂了過來。
馬老二往旁邊一閃, 牛頂了個空。但就是這樣一個空,讓它更火了似的轉過頭沖著馬老二又是猛勁兒撞了過去。馬老二又是躲閃, 牛來回撲空了。
人們趁著這個時候把趙大牙扶起來架走了。那頭 牛忽然發現人們架走了趙大牙,就又瘋了一樣撇下馬老二,向趙大牙沖了過去。
馬老二立馬沖過去攔在了 牛前面,用手里的棍子照著 牛的兩條前腿用力打了下去。
那頭 牛眼里只有前面的趙大牙,根本也沒有注意到馬老二會用棍子猛敲它的前腿,挨上了馬老二的棍子的那一眨眼間,它就一個跟頭重重地摔趴下了。
馬老二見 牛摔趴下了,甩下手里的棍子就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牛鼻圈子,然後疾快地把牛鼻圈子上的繩子繞住牛脖子一起纏繞到路邊的一棵樹上了。
跟在馬老二身後的趙長臉立馬接過馬老二纏繞在樹上的繩子,三下兩下就拴了個結實。
馬老二見趙長臉把繩子拴得牢靠了,松開手里的牛鼻圈子,猛地往旁邊一跳,跳到牛頭再也頂不到的地方,拍了拍兩手上的牛毛,瞅著這頭 牛鼓著鼻子瞪著眼生氣起來。
這頭 牛見馬老二松開了鼻子上面的鐵圈子,兩條前腿一躍又站起身來,它沖著馬老二就是一個沖撞,可這次它不像剛才那樣沒有牽扯了,拴在樹上的那條繩子緊緊地拽著它的鼻子上面的鐵圈子,並且把它的鼻子拽得撕裂了一樣的疼。它的怒火似乎讓它顧不得鼻子上的疼了,又來回向馬老二沖撞了幾次,但每次招來的都是它的鼻子撕裂了一樣的疼,它這才放棄了對馬老二的沖撞,但它的火氣並沒有因為它放棄沖撞而見小。它還是很不服氣地被那根繩子牽扯著鼻子圍著那棵樹呼哧呼哧地喘著怒氣。
“趙大牙給頂成啥樣了?”馬老二見這頭 牛給拴了個結結實實,轉過頭問旁邊的人。
“看樣子怪重的,不會說話了呢!”旁邊的人回答說。
“趙隊長,你趕緊帶兩個人把趙大牙拉到公社醫院去。”馬老二馬上吩咐趙長臉,說,“人拉得太慢,套那頭驢拉著去吧,今兒我帶兩個人好好調理調理這頭牛,要不,以後就沒人敢套它干活了。”
趙長臉喊上兩個人就去了。
趙長臉離開之後,馬老二在人堆里瞅了一陣,喊出了二愣和自家的三弟。這兩個後生還都是沒有結婚的家伙,有的是一股子猛力氣,讓他們兩個調教這頭 牛,一準能調教得老實了。
二愣和馬老三一人手里接過來一根鞭子,他們先是趕著這頭 牛圍著樹轉圈兒,等 牛的鼻子給繩子緊緊地拽得挨著干了,他們又用一更繩子把牛脖子往樹上一綁,兩個人開始對著這頭 牛一替一鞭子地咬著牙抽。
這頭 牛起初還尥著後腿想掙脫拴在樹上的繩子,但是,等它折騰得累了,拴在樹上的繩子還是牢牢地拽著它的鼻子綁著它的脖子,身上的鞭子還是一陣接一陣地挨。
“捶了它吧,要不這以後它還是有性兒,打不老實的, 牛就是這個樣子,今兒把它打得蹦不起來了,等明兒它又有力氣蹦了。”老會計看了看給打得已經沒有力氣的 牛,然後回過頭來看著馬老二,說,“咱們花三百多塊錢買它是要它干活犁地,不是拿它當種牛。捶了它,它不光會變得老實了,還會更有力氣。趁著這個時候把它揍得有些怕了,把它給捶了。”
馬老二撓著頭一琢磨,老會計的話很有說道兒,就捶了它!
老會計見馬老二同意了自己的意思,喊著旁邊的人找根 面杖和棒槌,另外吩咐別忘了弄半碗香油一起端過來。
有人依著老會計的吩咐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問老會計還需要來根小繩子吧。
老會計有些難為情地撓著頭說︰“這個倒忘了,沒有一根小繩子,還真捶不了它呢。”
馬老二吩咐二愣和自家的三弟停了手,要他們兩個趁著這會兒把這頭 牛找幾棵挨著的樹拴起來。牛頭要吊起來,四條腿都要綁到樹上去,一棵樹上綁一條腿,要綁得結實。
這頭 牛是給二愣和馬老三打得怕了,當他們兩個解開樹上的繩子牽著它往前走的時候,它 著四條腿往後坐,再也沒有剛才頂人的氣勢了。
二愣和馬老三見它不肯往前走,就一人在前面牽它,一人繞到它的屁股後面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