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小引
去年四月里的一天,我從南方的一個小城回到了家鄉的省城。在家幾日里,每天都能听到一些街談巷議的趣事。我的心性也愛听異事趣聞,更喜歡傾听底層人民的心聲。很多無所事事的離退休老人和中青年都很快成了我的言師益友。
街談巷議最多的,這幾年莫過于“官吏廉潔,民風淳樸”了。沒有封建社會民國年代那些貪污腐敗、賣官蠰爵的丑事。我听得全國人民都生活在改革開放的春天里,自由自在地舒暢幸福快樂地生活,心里也是極大歡喜的。我在心里不止幾千萬次地呼喊︰“好!好!好!”
然而,不幾天,我卻在一次外出中邂逅了一個瘋女人。更令我驚奇的是,她雖在瘋顛之中,卻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她的美麗。
我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幾分的同情,從她面前經過時,特別留意地把她打量了一番。
她是一位中年婦女,年齡在三十五歲上下,雖然夏季還很遙遠,她卻過早地褪去了長衣,著上了短裙。衣裙已很難辨析出它的原色,破敗無遮地爛裹在她豐韻的身體上。這反而又給她增加了一種野性的美。
她忽走忽跑、忽跳忽躍,時而長叫幾聲,時而對著過往的車輛人流狂喊。最令人寒磣的是,扒開她的內衣,對著路人招展,做出下流的動作。
瘋子在這個世界上是有很多的,我也見過無數。然而,我只所以對這個女瘋子感到驚異和好奇,是因為她那張臉上,我總感覺到有幾分的熟識,而且是在恐懼和威懾中見識的。
我從她身旁怯怯地走過,她的傻笑是人間的悲哀,她下流的舉動是社會的丑陋,是善良人心靈的痛。因為瘋子都肯定受到過巨大的打擊傷害和痛苦的折磨。
我們錯過了身子之後,我又回過身子,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良久。想從她的背面,再看出些許她的真實。然而卻令我感到更加的陌生和詫異。
過往的人們似乎對她早已習以為常,熟視無睹地任憑她的玩樂和叫囂。各人照舊行著自己的路,趕著自己的時間,聊著頭上的閑雲淡日。
回到家中,我的心情依舊放不下來。便又從家中出來,重新走到大街上,听“老年會”的海闊天空,上下五千年去了。
正當老人們談興正濃、其樂融融的時候,卻不曾想那個女瘋子又轉了過來,哭哭笑笑地調笑著人們,這時我听到幾個戲謔的聲音︰
“嗨,市長又來慰問老年人啦!”
“快給市長大小姐找個軟沙發來,她可是金枝玉體,坐不得咱們這種冷板硬凳。”
“唉,那個‘沒良心’都到老閻王那鑒名報到去了,你還不去和他團聚,還戀著人間干啥!”
“我們可不能亂講話,說不定她這是裝瘋賣傻、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嗨,體察啥民情,把她以前開的那些個什麼‘怡紅院’‘回春樓’‘夢圓聚’‘夜總會’‘酒吧’都拆了,說不定她的瘋病馬上就會好。憑她那一身招式,在現如今的紅光大道上,照舊榮華富貴。”
“拆!誰敢拆?那可是繁榮市場大經濟,剌激消費。誰敢拆那####大廈?你們可知道那幾大樓院現在是誰家王孫貴子經營嗎?”
“唉!死了黃鼠兒狼,又鬧耗子災。”
“別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福中不知福了,幸福的都快淹死在新##播里了,別再說三道四了。”
我听到此處,心中頓然驚悟了。怪不得第一眼看這瘋婦人就覺得特別怪異,似曾相識。原來她就是我們市的前任女市長啊!年輕有為,多才多藝,人美心善的全國“三八紅旗手”和全國“五一勞動模範”、“人大代表”……光彩照人,前途無量的最美市長呀!我立馬把一串串好奇納悶的問號向老人們傾倒。下邊就听听“老年會”里的老人們所講的關于這個女人的真實的故事吧!我相信他們都是正直誠實的老人,絕不會弄虛作假、無中生有、添枝加葉、夸大事實、污蔑他人光輝形象的。如果有人懷疑故事的真實性,那也將是我一個記錄員的悲哀了。
這個故事是從一個夏天開始的。至于它的確切的年代,我為了避開些許的麻煩,也就“難得糊涂”略去不寫了。但是,我們智慧聰明的人民都是善于推敲、按圖索驥的。只要順藤摸瓜地看下去,一切都不會令你們存疑失望的。我還有一點自信,那就是只要是有點正氣和良知的人,讀了這個故事後,或多或少都會滴下兩三顆熱淚的,至于會否激奮填膺、郁滿胸懷,那就要看個人的愛國愛民的情懷有多高了。
第一章 母女相見
夏日的午間,風似卷著烈火,把一切都吹沸起來了。人們在電風扇下也顯得煩躁不安。誰也不願在如此干熱的午間奔走,任憑一切都停止和凝固——那才好呢!
在市火車站的廣場上,卻有一個婦女在來回地徘徊。沒有一點蔭翳的蔽護,使她渾身汗水淋淋。然而,看上去她並不覺得煩悶躁熱,那烈日和熱風對于她來說似乎並不存在。她徘徊著的神情是那麼平淡,那麼安然,如同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她也只是做為一個有神無體的靈魂在人間漫游。所以,炎熱不能敗其神,熱風不能亂其形。
整個廣場都快被烈日焚化了,只有塔樓上的時鐘還在邁著悠閑的步子伴著這位婦女,共行在時光的隧道之中。
真實的故事,也就應當從真實確切的時光中敲定……
塔樓上的巨鐘發出了幾聲悠遠的轟鳴。徘徊不止的女人,听到鐘聲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鐘表——兩點整。
時鐘鳴奏完自己的哀曲,繼續向死亡靠攏,嘀嗒嘀嗒地奔跑著……
女人不再來來回回地徘徊,她向出站口走去……
走近出站口的護欄邊,隔著那關閉著的鐵柵門,遙遙地向里張望……一條近百米長的出站道,空空如也。連一只鳥雀、甚至一粒微塵都看不到。迎擋目光的,是一幅令她厭煩的鮮艷的廣告牌。走道在此便打了一個九十度的折,向另一個方向延伸去了。
女人輕輕地嘆息一聲,垂下眼瞼,木偶似的站在了走道口。
塔樓上的時鐘繼續奔跑著,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它的步伐依舊是那樣的匆忙,又那麼勻稱淡定,那麼不知疲倦,不知厭煩。只有它在分分秒秒地敲動著這個世界,記錄著這個人間,傳送著新舊和生死啊!
一忽兒,出站口的護欄邊,不知從哪里簇擁來了許多焦躁不安的人。有的對著深長的通道翹足遙望,有的隔不幾分鐘便抬腕看一下手表,煩躁地在那里來回走動。有的隔三差五地發出一聲老調︰“咋還不到呢?又超十分鐘了。”
而此時,那位婦女卻凝固在眾人的躁動不安之中了,她木然的雙眼,依舊淡淡地望著通道。她自己很清楚,事實上她此時什麼也沒有看見,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見的依舊只有塔樓上時鐘的嘀嗒聲。
出站口等待的人越來越多了,煩悶焦躁的怨言此起彼伏。那時鐘今天卻也故意攪擾人的心緒,在等待的人群中,又抖落下一串轟鳴。當最後的一聲鐘響剛在天地間蕩失,人群中便如同死到臨頭似的異口同聲發出了一聲悲觀失望的嘆音︰“唉……。”這一聲嘆音被多人的口舌所延宕,以至于在人群中飄繞了幾十秒鐘才落地絕亡而去。
又是一陣長長的苦等,許多雙企立的腳發軟了,如敗垣一樣頹敗在台階上。忽然,蹲下的人像彈簧一樣蹦起了,那緊鎖的鐵柵欄拉開了兩條人縫,苦等的人興致一下高漲起來,好象被火燒著了心尖。那一雙圓睜的眼楮,象夜空的明星一樣閃亮起來了。
當第一個出站的身影從那直角折彎處出現,背對著鮮亮的廣告牌向人們起來時,呼喊對叫的聲波便在那條通道□□鳴起來了。
離離散散地奔過來幾個先行者後,一忽兒出站的人象一頭巨浪從里邊直撲過來。驗票的服務員無論多麼嚴厲地怒叱,也阻止不了擁擠,親人故友就在對面隔欄相喚,離別之情早把頭腦沖脹了。呼叫的拼命呼叫,擁擠的拼命擁擠,你踩他的腳、他踫你的臉,道歉的話在這里絕對是听不到的。
中年婦女的雙眼忽地閃亮起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沖著她叫喊著︰“媽媽,媽媽……”
她臉上一下泛起了光彩,向女兒不住地叫道︰“停一會,別擠,別擠……”
但是,女兒向她做了個鬼臉後,便急不可待地塞進了洶涌的人潮中。她只能看到女兒那飄飄忽忽閃移不定的一張不完全的臉龐了。她踮起腳尖,引頸搜尋,想從那眾多的人群中鎖定女兒的身影,一陣更大的擁擠之後,女兒那僅露的半片面頰也不見了。她憐惜地嘆口氣︰“這閨女,還是那麼任性。”
她的話音剛落,一雙熱燙的臂膀便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那灰淡無色的面頰上印了一個熱吻。一個嬌美的臉龐蹦跳在她的面前。她用雙手緊緊地捧起女兒那鮮嫩的臉,親呢地叫了一聲︰“蓮子!”便咽住了。
女兒痴呆呆地望著媽媽,相聚的歡樂一下從潮頭掉落了下來。她注視著媽媽好一會,嘆道︰“媽媽,你別傷心了。”說著,女兒抱著媽媽,將臉頰緊緊地靠在媽媽的懷里,熱淚潸潸而下。
悲傷有時是歡喜帶來的,歡喜有時是悲傷後的甘果。也有時悲傷和歡喜是交織在一起的孿生兄弟。
這一對重逢的母女,此時的悲歡交織,也拉開了一個更大悲歡離合的帷幕……
這位中年婦女,便是現任市長的妻子,她的名字開始是默默無聞的,只是家庭中和親朋好友中的代號,即便是她成了本市的市長夫人,也沒有閃閃發光起來。
她叫陳君,青春的枝蔓已在她的額頭上纏繞了四十七個春秋。她只所以在這眾多的人海中顯得極其普通平凡,那是因為她的身上沒有閃現出市長夫人的耀光麗彩,顯露更多的卻是莫名的憂傷和憔悴。她的這種神態,已和市長夫人相差萬里了。
她唯一的女兒是某一名牌大學的三年級學生,現在回來度暑假。她叫碧蓮,名字是媽媽親自為她起的,至于名字有什麼意韻,她的媽媽從沒向外人透露。外人也只有局外猜測了,有人說是取于“出於泥而不染”,這種猜測很快地被大多數人接受了、鎖定了。
母女倆只顧一個勁的激動,無意間卻冷落了另一個人物。他是碧蓮的同學,也是男朋友吧,一般一說到男朋友的份上,那關系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半個終身伴侶了。他叫林家,與碧蓮同班,家外省的某一個小城市。兩人的行李都負擔在他的身上,此時已累得汗流浹背了。他詫異地看著這由歡喜而轉向悲傷的母女倆。
碧蓮忽地想起了林家,她忙止住眼淚,對媽媽說道︰“媽媽,這是我給你提起的林家,暑假你和我們一起到外面旅游一圈吧,出去開開心,不要總是悶在家里了。”
媽媽也立即止住了眼淚,淺笑著望著這個突臨的客人。她微笑著對林家點了點頭,對林家說道︰“蓮子也不早說,已經累壞了吧?媽早把飯菜給你們準備好了,我們快一起回家吃飯吧!”說著趕忙從林家肩上取過一包行李背上。
三個人都變的歡喜了,女兒親呢地摟著媽媽的腰,走下台階,碧蓮迫不及待地向出租車發出了手勢。一輛紅色的出租車便飛一樣地跑了過來。
三人正要上車,忽地一輛豪華轎車飄然而至。一位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下車來,他向著陳君恭敬地叫了一聲︰“嫂子!”
碧蓮看到這位男人,立刻蹦跳起來,快活地叫道︰“趙叔叔,爸爸在家呀!她怎麼不來接我?”
趙姓男子看了一眼陳君,無奈地說︰“他太忙,剛從外地考查回來,又接著開會了。他囑咐我把你先安置在市委招待所。”
“干嗎不回家里?媽媽在家早為我們準備好了飯菜。”碧蓮生氣的叫道。
老趙為難地說︰“我也不清楚,你爸爸是這樣說的,我也不好改變呀。”
“那媽媽也和我們一起先倒招待所吧?”
老趙立刻又現出了為難的面色︰“可是你爸爸只安排了一個房間啊,其他的他沒有交待呀。”
“一個房間?我還有個同伴呢,”說著,不高興地翹起了小嘴,又生氣地說道︰“你還是把我們送回家吧,我們不想去住招待所。”
老趙疑惑地看了看林家,說道︰“帶著外人來你怎麼不提前給你爸爸說呢?”
“我怎麼說?打好多電話也找不到他。”
“我們先到招待所再說吧,這外邊這麼熱。”老趙說著便帶林家往車上放行李。
林家把行李放進車的後備箱,長舒一口氣道︰“啊,這下可把我解放了,坐了一天的車,我可累死了。”一屁股坐進車里不想動了。
碧蓮見爸爸已派車來接他們,先前和媽媽共彈的哀傷早飛到九天雲外去了。她拉著媽媽說︰“媽媽,我們一起先去招待所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再一起回家。或許爸爸正在招待所等著我們呢。”
陳君悲憐地看了一眼女兒,強忍住眼中的熱淚,對女兒說︰“蓮子,你們一路上累壞了,先到招待所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在家等著你們回來,听話,快坐趙叔叔的車去吧。”
碧蓮不快地叫道︰“那你一個人怎麼辦?趙叔叔,帶媽媽一起去吧?”
“媽媽自己先坐出租回家,你們快走吧,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擔心媽媽。”
碧蓮看看媽媽,又看看停在跟前的轎車和車上歪坐著的林家,悵然說道︰“媽媽,那我們先走了,一會我們回家找你,晚會見!”說完,也坐進了車里。
老趙“ ”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小車高傲地一聲尖嘯,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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