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亮的早,五點剛過,鄉間的大路兩旁便開始喧嘩起來,早市也熱熱鬧鬧地開場了。
老周豆漿店開在主干道的正中心,紅色的木招牌古色古香,炫耀著這家店幾十年的悠久歷史。
店內來喝豆漿的人已經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什麼空座位。
櫃台前招呼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個子高高,面容干淨,一張嘴特別會說話,讓來的每一個人都滿意而歸。
“劉嫂好哇,起這麼早?來來來,新鮮出爐的豆漿,要不要再來根油條?幾天不見,嫂子還是那麼漂亮!一共五塊五,找您五毛。”少年一面寒暄著,一面動作干淨利落地收錢找錢,手腳麻利,簡直像是訓練許久的。
“喲,星羽回來過暑假啦?長大了,越發懂事了,才幾天,活兒就這麼熟練,將來肯定能考上個好大學!”劉嫂投桃報李,把周星羽大大地夸了一通。
周星羽對這些人情世故並不特別放在心上,點頭微笑之後開始迎接下一位顧客。
一個穿著棉質白色長裙的少女,背上背著一個大包,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卻是渙散的。
“姐姐第一次來吧,看著姐姐挺眼生的。”周星羽急忙迎上去招呼。
夏雲容卻根本不看他,而是漫無目的地看著牆上的各種介紹,在心里思索著自己要不要吃早飯。
“姐姐?”周星羽絲毫不覺尷尬,跟著夏雲容走進店內,依然笑嘻嘻的,“姐姐如果不知道吃什麼的話,我可以給姐姐推薦一點。姐姐那麼瘦,也不用吃太多。一碗咸豆漿,一份燒賣,姐姐覺得怎麼樣?”
夏雲容愣了愣,隨隨便便地點點頭,從兜里摸出十塊錢遞過去︰“隨便吧。”
“姐姐可以用支付寶微信哦,這樣子更方便。”周星羽迅速找了錢,還沒等夏雲容找到能坐的位置,他就已經親自把早飯端過來了,“姐姐不介意的話,我們加個好友?”
“不用了,我不用手機。”夏雲容淡淡道,打量了一下少年的高度,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比我還高一個頭,干嘛叫我姐姐?我看起來很老嗎?”
“因為姐姐好看啊。”周星羽答得理所當然,又委屈地問道,“姐姐想坐哪兒?我再端一會兒就要被燙死了。”
“我……”夏雲容環顧一圈,店內每一張桌子旁邊都已經滿了人,實在尋不出一個空位置來。
再仔細看看,倒是有一個,最里面那張桌子安然坐著的,正是昨天遇見的那個人。
此時樓淮正慢慢悠悠地喝著一勺豆漿,塞著耳機,對店內的喧鬧充耳不聞,全部的精力都凝聚在那碗豆漿上,根本沒看她一眼。
他旁邊倒是有一個空座位,不知道為什麼,他來得很早,但就是沒人想跟他拼桌。偶爾有人過來寒暄兩句,樓淮也不過是抬眼看看人家,一點想和對方交談的意思也沒有,那人也便訕訕離開。
夏雲容猶豫地站在店中間,不知道要不要過去跟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商量能不能拼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畢竟,昨天她戲弄了他,葦葦還差點傷到他。他住在別墅里,一看就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人……
“哎,您讓讓,麻煩別杵在路中間啊!”一個粗獷的男聲猛地在背後響起,夏雲容下意識往旁邊讓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
來的是老周本人,由于周星羽不在櫃台前,他只得親自過來招呼幾個客人,順便把兒子罵一頓。
“你個小兔崽子,在學校不好好學習,整天就知道玩!還跟別人打架!現在到了店里也一樣,前面那麼多客人等著你,你在這兒杵著干嘛?當木頭呢?”老周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一扭頭看見夏雲容,臉色卻忽然變了幾分,壓低了聲音罵周星羽,“快一點把東西放下!沒座位了你就不會讓她打包?快點打發她走,省的麻煩!”
老周自以為壓低了聲音,但事實上三個人站得很近,他一個漢子,夏雲容想听不見是不可能的,說不定他也正是故意讓夏雲容听見的。
周星羽冷哼一聲,當面就敢頂嘴︰“我手里端著東西呢,你說得輕巧,過會兒一不小心摔了你又該罵我了!再說了,人家不是客人?我這招呼客人呢,你什麼意思?”
周星羽長得乖巧,嘴巴又甜,頂起嘴來卻是梗著脖子毫不退縮,甚至連頭也不帶低一低的。
“你——”老周氣得手抖,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不管不顧地吼道,“老子不是說過,不要跟神經病一起玩!你怎麼就是不听!”
石破天驚。
一般人都把精神病稱為神經病,但當眾這麼罵人的還真不多。更何況,老周罵人的對象是一個並不熟的少女。
原本還人聲鼎沸的豆漿店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的呼吸聲都听的清清楚楚。
間或響起輕微的竊竊私語︰“什麼神經病?”“你不知道?老張家這外孫女就是得了病才回來的,據說還自殺過好幾次呢!”
“嘖嘖嘖,老張一家子平時就跟咱們過不去,現在真是……”“也不能這樣說,人家小小年紀怪可憐的……”
“老周也太……”“怨不得他,我也不想我孫子跟神經病在一起。”
周星羽徹底沉默了,眼楮難以置信地大睜著,手漸漸抖起來,差點把豆漿給灑了。
而故事的主角夏雲容卻依然站在那里,反而忽然笑了起來。
她出聲地笑,笑得樂不可支,仿佛是在看什麼喜劇電影。她的一縷黑發覆住半邊眉眼,殷紅的嘴唇襯著沒有血色的臉,放肆的笑聲回蕩在整個豆漿店里。
確實有幾分白日見神經病的感覺,就連說成女鬼也不為過。
笑夠了,夏雲容一把端過周星羽手中燙手的碗,微笑看著老周,語氣散漫輕佻︰“既然老板這麼客氣,那我也不能帶壞了你兒子。不過呢,我付了錢,這碗豆漿是不得不喝的了。周老板不會那麼小氣,不肯給我一個位子吧?”
說著,她單手隨隨便便地捧著碗,另一手拿著燒賣,就可以昂著頭一步步向店內走去,還故意一般把手抖一抖,驚得一旁的客人紛紛躲閃。<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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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雲容輕笑一聲,豆漿卻一點也沒有灑出來。
越往里走人越多,十來平方米的店面,短短幾步就走完了,自然還是沒有座位。
沒等夏雲容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辦,最里面那張桌子卻忽的站起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
樓淮雙手抱臂,隨意地站著,沖著夏雲容說道︰“快點過來,等你半天了。”
沒等夏雲容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已經走過去把碗放在了他的對面,自然落座,低頭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豆漿,喉嚨里發出一聲冷笑。
老周啞然,呵呵干笑了兩聲,走回後廚去了,周星羽也回了櫃台前,其他顧客像是解脫了一般,繼續開始高聲喧嘩。
一切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夏雲容淺淺啜了幾口豆漿,吃了一口燒賣,就擱下了筷子。她不習慣咸豆漿,也已經沒有心情吃早飯。
真可笑,這些村民大多數她只在小時候見過,一個兩個卻都不肯對她溫柔三分。
“謝謝啦。”夏雲容抬頭眸子定定地看著對面的少年,粲然一笑,“夏雲容。”
“樓淮。”樓淮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不用謝,我也不是在幫你。”
他只是看不慣這些人而已,就算夏雲容真的是神經病又怎麼樣,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說長道短?
“輕度抑郁,算不算神經病?”夏雲容湊近一點,笑嘻嘻道,“應該算吧,畢竟說不定哪天我就去報社了。”
她伸出手腕,滿不在乎地給他看那條傷疤︰“劃的不算深,可惜被發現了,然後被爸媽打了一頓,居然都不痛了呢。 ”
“我現在覺得,天地不仁,還是盡早實現自己的願望來得劃算。”夏雲容道,“你說是不是?”
樓淮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不語看著她。
對他而言,夏雲容不過是個有意思的人罷了,她的生與死,與他毫不相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作為萬物之一,不干涉別人的選擇,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夏雲容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就這麼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身上依然背著那個神秘的黑色大包。
樓淮已經吃完,卻一時間不想離開,只是盯著她喝過的豆漿發呆。
片刻後,附近忽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小提琴聲。
琴拉得很流暢,如同高山流水一般一氣呵成,只是演奏的曲子卻從來沒人听過。
尖利,淒惶,琴弓吱呀吱呀地響著,有如冤死的女鬼發出最淒厲的控訴。
如果是在深夜,便如同鬼哭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周星羽是男二沒錯。
女主的病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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