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懷自己真能記得的土暖，其實是老家集體安裝暖氣片後, 各家自己燒暖, 後來就變成了集體供暖。再然後, 冬天家里有暖氣感覺就是理所應當的存在。
可是土暖什麼的，你得先有鐵制的暖氣片和管道，僅這一項, 就把現在的崔茂懷卡死了。
“難怪里都是盤炕, 也是環境所迫啊, 可是……”他根本不懂盤炕好不好！！！
崔茂懷支著下巴，烏溜溜的眼楮在屋子角落四處看。回憶前世親身體驗過幾次炕這東西, 一次是到北方看冰燈滑雪住的民俗屋, 一次是去草原玩現代化帳篷里睡的也是炕。
還有一次、也是時間最久的, 是陪爺爺去參加同行業協會弄的什麼紅色之旅。
住窯洞, 吃窩頭，听著好像很慘，其實住的窯洞套房比很多星級酒店還舒服, 窩頭什麼的奶香味十足, 里面核桃蔓越莓挺好吃，咸口的配菜足有十幾樣。
崔茂懷那次倒真見過炕板下的模樣, 听清理的人說，真正的燒柴土炕, 隔幾年就得全拆清理一次。所以現在的土炕也越來越少, 同時響應節能減排, 很多炕下面其實鋪的都是電路管, 以電發熱的……
崔茂懷蘸著墨用錦雞送給他的禮物，長尾羽自制的羽毛筆在紙上涂涂抹抹最終畫出兩幅圖來。
一張是炕灶的剖面圖。從灶爐，煙道，炕板，到煙囪連接。還有一張就是有點不確定的炕板下面的結構圖。據說這里面學問挺大，什麼力啊風啊熱啊的原理，反正崔茂懷當初就沒听懂。
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開始實驗探索。
于是又一次全家大會上，崔茂懷正式提出了炕這個東西。並就自己曾看到曾听的都講了出來。
常伯他們靜靜听後再比照圖紙，倒是很快明白了大概。幾人說這和燒土的窯原理有些一樣吧！常媽媽也說跟崔茂懷提的烤箱烤爐差不多，都是加熱後利用持久度存溫用以保暖。
崔茂懷一听有門，忙就想造起來。
“到時候大家屋子都安一個，白天晚上就都不冷了。”崔茂懷揉著崔小虎的頭道。
“真的？”崔小虎幾個小的眼楮直泛亮光。
常伯崔大幾人也都笑說好，“但這不是一日之功，需先和泥打胚，丈量了大小，看灶爐安在哪里，還有煙囪的位置……”
幾人略略沉思合計著，然後一起轉向崔茂懷︰“我們盡快弄出來個樣子，可公子您可不能總想著這個就忽略風寒。最近您就少出去，天天按時喝補湯，屋里的火盆就是燻點也不許挪出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硬是將崔茂懷吃喝行臥都限制了一番。崔茂懷有心解釋體質不好更該多動，火盆什麼的容易二氧化碳中毒……
可看看大家關切的模樣，終是決定後面慢慢再說吧。
後幾日天氣越加陰寒，崔茂懷真心有種沒處躲的感覺。沒有暖氣不是整個屋子溫度提升上來，緊靠幾張毛皮和火盆湊出來的熱度，簡直跟後世冬天去了沒暖氣的南方，屋里比外面冷，在家吹空調前胸熱了後背冷，後背對著空調熱風吹暖和了前胸更冷……
但看著大家空閑下來和泥作胚，崔茂懷除了借口強身健體一起幫忙，再沒有催促過。
倒是飯後揣著虎王散步遛彎的時候，這兩日總听街坊老人說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雪了。崔茂懷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仍對下雪當日上雪人糯米餈無限期待……
遛彎回去又被常媽媽追補了一碗補湯。天黑將重陽提回屋掛到門後，道聲晚安將罩在鳥籠上的布簾放下來。一為重陽保暖，二來純黑的環境重陽能少受干擾休息的好。
崔月亮和崔小虎在後面喊︰“公子，重陽提進屋了沒？我們準備放兩只狸奴啦？”
“放吧。”
...崔茂懷在這邊喊。晚上正是耗子出動干壞事的時候，所以每晚他睡前，都和幾個小的有這麼一翻對話。
而獅子雷和三花白在常媽媽將臘肉香腸兩端抹上芥末，故意讓它們得逞吃了兩次後，兩個家伙終于得了教訓，踩著掛臘肉的竹竿施施然霸氣走過，都不往下面的肉瞅一眼。
“公子，快來泡腳，泡了腳就直接上床，奴婢先將暖爐放進去了。”常媽媽催促，身後阿秋端著熱水進來。
“可是，我好想洗澡……”
崔茂懷只是說出洗澡兩個字，就已經覺得身上泛癢。從前早晚沖澡的習慣到了這邊從隔一日到隔兩日、三日，如今天一冷，崔茂懷掰著手指頭一算，距離上次洗澡已經足足過了五天！！！
“公子的風寒才好利索難不成又想招禍？大冷天的熱水好說，可從浴桶里一出一進，難保不受風，公子且忍忍吧，待這哪日中午日頭大暖和些公子再洗，何況天天不都擦身著嗎？”
擦身哪里管用？！
崔茂懷心中哀嘆，卻也知他想要洗澡的想法今日是無論如何行不通的。泡腳鑽被窩，常媽媽替他掖了被角，忽然想起。
“公子，奴婢去西市買東西，听賣貨的大娘說後天應該會下雪。旁邊跟著的幾個臨時村民也說，那位大娘看天氣極準，他們每回進城來賣貨都要問過大娘的，您說，咱們明日是不是先把雪人的料都備起來？”
崔茂懷想到這兩天鄰里大爺大媽下雪的話，想想古代人自有看天氣的一套方法，于是點頭。
“也行。反正做雪人的材料玉轉心都能用，最多後日多做些玉轉心……”
然而第二天起來，陰沉幾日的天氣竟漸漸有轉晴的趨勢。可常媽媽的材料已經備下了。
對此，崔茂懷倒是無所謂，這種踫運氣的事哪里有準數的？
至午後太陽更是從雲後冒出頭來，崔茂懷飯後趁著天氣好到西市溜達了一圈回來，正遇上金襄郡王家今日來領外賣的人。
卻是個陌生面孔，見了他先是行了一禮，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卷。
“小人名叫息風，或許我家公子跟崔東家提過。公子臨行前特意囑咐我記著這事，小人今早得了欽天監韋大人的準信，特來告知崔東家。”
崔茂懷听到息風，便立刻想起周辭淵要他有麻煩找這人的話。再看一眼這名名叫息風的，長相平平，氣質平平，穿著不顯，當真是上了街就淹沒人群的那種人。
手里的紙卷展開，就見上面寫著‘明日午未城中當有雪，至晚停。亥時之後雪色鋪地。’
崔茂懷︰“……”
感覺後世的天氣預報都不敢精確到小時吧？還敢斷言什麼時候停，什麼時候雪勢加大鋪滿地面？！
崔茂懷又看了眼名叫息風的，想到這人剛才說這則天氣預報是尋欽天監的人打問出來的，崔茂懷雖然對古代這個天象氣象局不了解，可听著就很高大上有沒有？
于是笑著道謝，心中卻仍存了三分懷疑。
因前一日得的天氣預言，崔茂懷第二天自起床就不停望天。鋪子開了後，幫忙打酒的空當也總要望望天，看看畫了雪人的招簾幌子。
雪人形狀的招簾幌子垂的布條上，正寫著初雪捉雪人幾個字。
如今品牌打出去了，隔段日子自有客戶問會不會上新，什麼時候上新？崔茂懷依舊本著老規矩，上新前做了應景的牌子，小銅鑼敲著，順口溜似的宣傳詞東市西市走幾圈。
經由他們帶動，如今東西市、胡人波斯人、但凡做買賣的，也都開始走街串巷宣傳起來。
當然，這里的走街串巷指的是開市期間在允許做生意的市集和十字街中，若是跑到里坊，或是其它時間吆喝打擾到人，按靖律都是要挨板子的。
“小掌...櫃是在看能不能下雪吧？您這兒賣起東西可越來越有意思啦。逢雪捉雪人，初雪之日買了雪人的，回家享用的時候若再‘捉到雪人’，便可拿著憑證到您鋪子再免費領一只雪人回家。”
說話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穿著家境不錯，此時正笑眯眯捧著一碗酒念著崔茂懷家雪人新品的宣傳詞。
“自您這兒的宣傳打出去，盛安城多少人每日睜眼就眼巴巴望天，就我家那小子閨女，平時就知道憨吃懶睡，如今一大早不讓人叫就往窗戶外面看，晚上舍不得睡總得問我們七八次會不會下雪的話……”
“哈哈哈，誰說不是。”又一個魁梧漢子搭腔，“我是好酒，來這兒喝碗溫酒聞著鋪子里的味道也熨帖。可這幾天日日一早到這兒來站崗，全因老娘念叨著要供雪人給家里的菩薩，瑞雪兆豐年嘛，日日早起就催促我出來別耽誤了。”
“嘿，您這最多就是慢點喝酒，完了再逛一圈就能回去。我們當下人的可就沒那麼輕松了。府里的公子小姐一句話，加上老爺夫人的孝心，我們是開市鼓一響就得出來，一呆一等一整天，總要看著這邊關了鋪子沒下雪才能回去……”
不知誰家府上派出來的小廝一番話，立刻引來好幾人感同身受。看樣子也都是哪家府上派出來的。
崔茂懷一面听著這些閑聊趣話，一面估摸著時間繼續望天。
很快午時將過，天氣倒當真積雲厚重，暗沉起來。然後，午時過去，未時剛入，忽而，一點白色落下，沾到人皮膚上立刻化水。
點點冰涼。
“下雪了？嘿，下雪啦下雪啦！”
鋪子前的大人個個高興不已，滿面笑容中相互感嘆，然後不知誰喊了一句“有雪人賣啦得趕緊排隊”。瞬間，前一秒還互露笑容談笑投機的人們，下一秒就為到底誰先來的爭論較勁起來……
崔茂懷卻對那個名為欽天監的古代氣象局越發產生了興趣，轉而想起常媽媽前天晚上的話，不由更加欽佩古代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