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 開門啊……”
崔茂懷莫名打了個哆嗦，等崔大崔二一起去開門，所有人也都朝大門處張望。然後先一盞長柄燈籠幽幽進來, 再然後，一人頭戴 頭, 一身土黃色圓領袍, 面龐微腴干淨，帶笑走了進來。
幾乎在看到來人的瞬間，崔茂懷就猜到了對方身份。
封建社會幾千年的糟粕, 讓所有男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太監or宦官。此時大約該稱公公？
“呵呵，是崔二公子吧？”
那種令人莫名哆嗦的聲音再次響起。只在開門時望了一眼院內的人、物，環境，對方就準確將視線落在崔茂懷身上。
“是, ”崔茂懷忙點頭走過來, 拱手問道︰“敢問來客是？”
“呵呵, 敝姓高，不過宮里一介伺候的，”來人笑著道，“說起來，有些日子沒見長公主了，不知長公主娘娘近日安好？”
“啊……母親一切安好, 勞高公公掛問。”
崔茂懷這話說的差點咬到舌頭, 又是叫母親又是學著影視劇里怎麼跟太監對話。不過听這位高公公提及長公主, 倒也有點明了宮里出來的人為什麼會對他這個無名之卒面上客氣。
“那就好。我今晚出來, 只因宮里的貴人听聞了團圓月的名頭，正值中秋之夜，有心嘗嘗這道新點。就命我出來買了。崔二公子，請取兩盒大號的與我吧。”
說完，高公公就從懷里取了兩角銀子，準備付錢。崔茂懷剛伸手出去想要拒絕，就听常媽媽一聲“公子”的呼喚，同時將他的手抓下來。站到崔茂懷身邊向高公公行禮道︰
“高公公恕罪。本來宮里貴人垂愛，能看上我們制作的粗食，實在是我家公子和香飄十里的榮幸。只是鋪子開業之初就定下規矩︰所有食物不過夜。每日都趕在閉坊前賣光了。此時，實在沒有團圓月了。若是留的那只……”
常媽媽為難的看向院中席子上湊在一起的矮桌。最中間，一只大號團圓月正躺在木盤里，身分十余塊，許多還戳著木叉，似乎還缺了兩處？
崔茂懷心下默驚，大家才剛剛上桌舉杯，他明明還沒分月餅呢……
“喲，崔二公子賣起東西來也與眾不同啊！”
高公公 了一眼桌上，雖然仍呵呵笑著，但態度明顯有變，“沒關系，殘料賣完了正好。獻給宮里貴人的團圓月餅，正該重做才是。”
“可是……”
崔茂懷一句可是還沒說完，院中人就都听到吱吱扭扭、坊門開合的沉重聲響在外面回蕩，隨即馬蹄聲靠近，一道熟悉的聲音已在門外叫道︰“崔公子，在下周辭淵，入夜前來有要事相托。”
門前崔大忙將尚未落 的大門打開，一道熟悉人影正在門前下馬，一面急道︰
“崔公子快勻我一塊月餅……咦，這不是高公公嗎？高公公怎地在這里？是為凌翠宮娘娘出來辦差的？”
“呵呵呵，周公子啊！”
崔茂懷眼看著剛要走高姿態的高公公一秒再變臉，笑著就朝周辭淵拱手略躬身走去，“可不是，娘娘听說了團圓月的大名兒，覺得正合了今日的寓意。便吩咐奴婢出來買幾塊回去嘗嘗。周公子這是？”
“咳，我祖父的喜好大家都知道，”周辭淵笑嘆著︰“這不身體剛剛好轉，就點名要吃盛安城這幾日出了名的月餅，還非說今日過節就該吃這個，別的都不肯吃。沒辦法，我只能用腰牌特意出來了。”
“怪道呢！老王爺可不就好一口甜嗎！不過我出宮前听說聖人還未到後宮入席，正是在召見周公子呢，怎麼這麼快周公子都見過王爺再出來了？”高公公笑道。
“哈哈，可不是，我倒是歸心似箭趕得匆忙，可惜祖父他老人家卻只掛念著新出的甜點呢！哈哈哈哈……”
...
“呵呵呵呵……”
崔茂懷︰“……= =”
其實他真的好想上去跟兩個人說你們都別假笑了，大晚上的听的人慎得慌！可他听了這麼半天，也明白周辭淵匆匆趕來大約是給他解圍的。正想深思一下究竟怎麼回事。周辭淵已先一步轉身朝向他。
“崔公子，您也听到了。只因我此前一直在外面沒來得及訂購，祖父可一向最喜歡你們香飄十里的點心，還請無論如何勻一塊月餅給我，也讓老人能舒心過個節。”
“呃……”
崔茂懷望著周辭淵，四目相對略有意會，“周公子乃是我們香飄十里的熟客，日日關照我們的生意。按道理實在不該拒絕。只是……我這兒剛才跟高公公解釋，鋪子不存隔夜貨，除自家留了塊過節，真的沒有啦！”
“那再幫著做一塊出來。崔公子放心，不會讓你們大晚上白做工，我三倍價錢付你。”周辭淵望著崔茂懷，目光懇切道。
“周公子說哪里話，要是能做早在周公子您來之前我們就做給這位高公公，供奉宮里的貴人了。只是……做月餅的原料都沒了，實在無能為力。”崔茂懷歉意十足道。
“原料怎會沒了！”
高公公突然開口，滿是不信，“偌大的鋪子，日日賣的就是這些東西，也敢說原料沒了？”
“是真的沒了。”常媽媽搶在崔茂懷之前朝二人行禮解釋。
“高公公，周公子，我們家的團圓月是專為中秋節出的，就賣三天，料備的本就不多。里面的餡兒和外面的皮但凡買過咱們家點心的都知道，別的點心根本用不上。這也怪我，顧慮原料貴，就是怕剩下了浪費，所以剩了點料只做了幾個小號的，閉市前有人來買中號的月餅我都跟人說賣完了……”
常媽媽說著就看向崔茂懷，面帶害怕愧疚，“公子恕罪，奴婢並非故意耽誤鋪子里的生意，實在是想節約成本……”
“……”
崔茂懷默然，有種面對著一眾奧斯卡影帝影後的錯覺。逼得他也不得不拿出演技，皺眉嗔了常媽媽一句︰“精打細算是好，可也得想想突發情況，現在怎麼辦？”
崔茂懷為難狀再次望向高公公和周辭淵，顯然自己真沒辦法。最後撓了撓頭提議︰“要不這樣，我家的月餅是真只賣三天，但我明日一早就讓家僕再備了原料，單為二位做幾鍋，最多……午時，午時你們來取，我一分錢不要，就當孝敬各位貴人的？”
“我們今晚要，你偏說明天給。明天還是中秋節嗎？再要你的團圓月餅做什麼？！”
周辭淵仍帶著笑，卻明顯是冷笑，口氣也滿是刺兒。可愣沒給旁邊想要張口說話的高公公一次機會。
“得了，看來今晚祖父想要吃口合心意的是肯定吃不著了。你們也別說本公子強人所難，仗勢欺人，做生意做的這麼死板也活該你們失了在貴人面前露臉的機會！”
周辭淵輕哼一聲，將馬鞭換了個手，轉身大步離去。行到門前，又回頭招呼高公公問道︰“高公公不走嗎？便是再呆下去，他們還能憑空變出東西來？不如你早點回去復命，我也該回去繼續哄老爺子了。”
“嗯。”
尖細的嗓音轉著彎嗯了一聲，眼楮又將在場所有人 巡了個遍。高公公這才邁著官步慢慢走了。
崔茂懷自然得帶著家人跟送出來。
門外，周辭淵本就是一人來的，剛叫門進門後，馬一直由崔才牽看著。此時從崔才手里接過韁繩，利落的翻身上馬，然後先看了一眼專心送高公公的崔茂懷，再望向崔茂懷身前身後這些人……
而崔茂懷看似是在送高公公上車，但與高公公隨行來的車夫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扶高公公上車時，他愣是手都沒抬一下，只裝歉意拱拱手作罷。
...直到二人車馬妥當，一人一馬才行向不遠處的里坊北門，周辭淵和高公公各自出示了自己能在閉坊後活動的腰牌。里坊大門就又吱吱扭扭的打開，再吱吱扭扭的合上……
“呼……”
崔茂懷松勁兒，身後也有跟著呼氣的。大家一起回家關門。崔茂懷才道︰
“這事怎麼這麼奇怪呢？”
崔茂懷別的尚想不清楚，可周辭淵是來阻止他賣月餅給高公公他總歸是明白的。
“公子，咱們近日怕得小心了。”常伯突然道。
“怎麼？”崔茂懷問。
“剛才周公子特意提到凌翠宮娘娘，據老奴所知，所謂的凌翠宮娘娘應該是谷美人，正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
“就是今天領頭欺負須金勒那小子的家人？”崔茂懷立刻反應過來，“靠，半天時間就跑去宮里告狀。干嘛，讓他姐姐給他出頭？那又做什麼大晚上的非要買咱們的月餅？”
常伯略做沉思，搖頭道，“按道理不至于。不過公子，今後宮里若再來人買咱們鋪子的吃食。咱們寧可把方子給他們，東西也絕不能從咱們這兒做了送進宮里去。”
“……”崔茂懷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這是擔心送入口的東西，中途萬一被人做了手腳，到時就真說不清了。
崔茂懷忙點頭，同時也囑咐了其他人。然後就暫將此事放下，畢竟過節，大家也都辛苦忙碌了好些天。
崔茂懷依舊招呼大家齊坐，祝福語後總算開了席。酒菜入口，等到該吃月餅時，常媽媽又歉意道︰“公子恕罪，奴婢見那高公公不像善茬，就先將月餅切了……”
“無妨。幸虧常媽媽手快，要不真被帶走了怎麼辦？”
崔茂懷笑著招呼大家取月餅吃，心下突然好奇常媽媽是什麼時候偷切的月餅？也當真反應靈敏！之前好像還按著他的手替他告罪來著，不明明一直在他身邊麼？
“常媽媽……”
崔茂懷剛要問，卻又听外面傳來吱吱扭扭的聲音。太靠近里坊大門也不好，坊門時間久了，一動就有響聲，崔茂懷家每次都听的清清楚楚。
而這一次，更是所有人停筷望向大門。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疑問︰“不會又是找咱家的吧？”
馬蹄行來，咚咚敲門聲再響。
眾人立刻有如臨大敵，再赴戰場的感覺。崔小虎更是幾口將嘴里的月餅吞咽下去，還將盤中剩下的月餅牙擺亂……
“周公子！”
崔大一聲招呼，不知是令眾人更加緊張還是略有放松。崔茂懷卻在感覺到來人盡投他身上的目光時，頓覺全身不舒服。
“我有話單獨問你。”
周辭淵依舊淡笑著，可神情並不輕松。崔茂懷忙帶人去了自己的房間，剛進去周辭淵就反客為主將房門關上，然後問他道︰
“武安侯送禮的名單，你從哪兒來的？”問語卻極為溫和。
“什麼？”崔茂懷懵懂，“我哪兒知道武安侯送禮的單子。”
“那你白日在外面說武安侯給代國公和成王送禮是怎麼回事？”周辭淵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