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螢火蟲努力揮舞著翅膀,發出羸弱的光芒,一閃一閃地從人們身邊飛過。敬文星君沒忍住,看準了一只,伸出手掌在半空中虛抓一把。
“肯定抓住了!”隨著敬文星君一聲輕喝,小小的螢火蟲不慌不忙,在手心里轉了個圈,優哉游哉地從指縫之中溜走了……
天界雖然地界廣闊,但活物真比不上凡間的多。也就仙君們閑來無事時,偶爾想起來能弄幾頭靈獸養在院子里解解悶,但是像這種沒什麼實用價值又不好管理的生靈,除了荀 ,大概沒幾個人有興趣。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講,天上的生活著實沒有凡間來得痛快。
天地廣闊,包羅萬象固然好,但飄逸灑脫的同時就難免生出幾分不願容于世的冷清。人人都想脫離俗世飛升成仙,可在俗世中尚且活不清明,飛升之後又能有幾分真灑脫呢?
不過自古夏蟲語冰最不可取,凡間的人仰望天上,天上的神仙望著下界,也不知究竟是誰羨慕誰。
可不管怎麼樣,終究各自有各自的活法,韶華白骨不過轉瞬,能握在手里的仙緣才是真真切切的,荀 想。
“螢火蟲在凡間不是什麼稀罕玩意,敬文星君若是喜歡,就找個琉璃瓶帶些回去,用作觀賞不錯。就是吃的有些麻煩,不知道上頭的露水它喝不喝得慣,萬一變異那就麻煩了……”
荀 說完,心又一想,就算變異了也是只螢火蟲仙,就算沒人要,給她鋪子來打打下手也是不錯的。
于是她又補充道︰“帶回去你若是看得膩了,也可以扔我鋪子里來,代售,不收手續費的。”
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敬文星君回應,一扭頭,才發現身邊已經空空蕩蕩,月亮已經被雲彩遮住,不知不覺間,荀 身邊早已漆黑一片,哪還有敬文星君的影子?
莫說敬文星君,就連假道士和商隊成員說話笑鬧的聲音都沒了。那只跟在自己身邊形影不離打都打不走的幼獸都消失,轉眼間,光潔的石板路上只剩下荀 孤身一人。
身邊的人莫名消失,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荀 荀 ,你怎麼在這?你快回去吧,將軍都等你半個時辰啦,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故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眼神透過荀 的身體,向後方看著,焦急和欣慰並現。
但不管焦急還是欣慰,都不是沖荀 ,而是她身後。
荀 回頭,措不及防地,看到一個年輕版的自己正站在河邊。年輕版的荀 正值碧玉年華,比現在要稍低一些,臉上還沒來得及被歲月磨礪出遇事處變不驚的能力,听到那人的招呼,應了一聲,便往營帳方向走去。
“別去!”年長版的荀 情不自禁朝那個匆匆離開的背影喊道。就像她前面是萬丈深淵,再前進一步,都是萬劫不復。
可惜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單薄的背影像是什麼都沒听到一樣,繼續邁著步子朝前走去。
荀 也急急朝前跑去,想要攔住那個一去不復返的背影。她伸出手,想拉住面前的人。
當半透明的手指穿過少女的肩膀,僅有的一點希望也破滅,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荀 蹲下身來,埋首于雙臂之間,巨大的無力感侵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她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原來就算能再來一次,她也無力回天。
晴朗的天空即將被風暴吞噬,而前面的少女卻似乎毫無察覺,一蹦一跳地向著營帳的方向前進。
天命已定,這世間哪里存在什麼陰陽逆行之術,都不過是拿來騙自己的幌子罷了。
“呦,這不是叛徒荀 嗎,你還有臉回來?我呸!”
士兵眼中厭惡不似作假,少女荀 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不解道︰“我?叛徒?”
“除了你還有誰!我們將軍好心收留你,沒想到引來的卻是一條凍僵的蛇,真是惡心。”士兵說。
荀 還想辯解些什麼,但沒來得及開口,便看到有一人身披戰甲,正從軍營里走出來。
那士兵見了,立刻彎腰垂首道︰“副將。”
被尊稱為副將的人點了點頭,算是听見了。
士兵繼續說道︰“稟副將,叛徒荀 私自回營,如何處置,還請副將定奪。”
“什麼叛徒?我不是啊……”少女將求救的眼神投向副將,急急辯解著。但她太緊張,心里也太急,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顯得尤其蒼白無力。
副將沉默著听她把話說完之後,對著站在一旁等候命令的士兵做了個手勢。
緊接著,荀 就看到滿目赤紅,沖天的火光如一條條凶猛赤龍,吐著芯子繞上荀 的身體。
年輕時的荀 四肢被綁在一根十字木樁上,系的是捆仙結,她越是掙扎,就收得越緊。木樁下,是成堆的干草和木柴,副將面色冷冽地站在木樁前,手中握著火把,從下往上,一點一點,緩緩地,點燃了面前的柴火。
剛開始火舌蔓延得不算快,只在底部的木柴上燃燒。當一陣風吹來,火勢突然變大,勁風漫卷著火舌拍向木樁上單薄的身影,長.槍錘著地面,士兵們口號整齊,他們喊的是︰“叛軍皆須一死。”
荀 想喊,她想說不是的,她沒有背叛他們,傳遞消息出去的人不是她。可她剛一開口,煙霧就順著風直往嗓子里竄,燻得她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女孩在木樁上奮力掙扎,長風卷著灼熱不斷向她襲來,場外士兵們一個個無動于衷。絕望、痛苦席卷著荀 全身,如潮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她的五髒六腑。
再一次經歷最痛苦的回憶,場外荀 再不能無動于衷,她大步朝被綁在中央的女孩跑去,她想解開女孩身上的枷鎖,讓她有機會,至少是有機會光明正大地為自己辯解一次。
她用盡全部力氣穿過層層士兵的包圍,越過副將,踩上木樁,一剎那,她似乎听到副將低語的“對不起”三個字。
但當她的手又一次穿過女孩身體,巨大的絕望又一次佔滿了她整個心房。
“不!”她听到自己心底撕心裂肺的聲音。
就算可以重來一次,她還是救不了自己。
魂兮歸來~
遠古的調子和著不知名的歌,荀 在听到的一瞬間,眼前的場景居然全都消失,火光、士兵、甚至是荀 自己仿佛都是不曾出現過的東西,而她心里,現在剩下的只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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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致遠。
再睜開眼時,敬文星君和黑球已經在眼前了。
“無量天尊保佑,荀 仙子你可算醒了。”敬文看荀 睜開眼,馬上說道。
再看,還是來時那條石板路,螢火蟲依然在空中飛舞,哪里還有什麼軍隊業火?黑團子坐臥在她腿邊,正伸著短短的前爪撫著荀 裙子上被他啃掉的一塊,看荀 醒了,立刻委屈巴巴又欣慰激動地圍上來。
“怎麼回事?”荀 皺眉問道。
“仙子,你入障了。”敬文星君拂了拂衣袍,月光下,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把一躲淡黃色的小花放在荀 手心,敬文繼續說道︰“這花名叫烏韶,太上老君曾拿它煉過迷魂散,本來劑量小點也沒事,但是我看過了,這附近一片都是,隱藏在草叢里,不大,所以挺難發現,尤其在晚上。”
“書上記載凡間的螢火蟲以花露為食,看來確有其實。不過如果中毒者本身心無雜念的話,花毒也是發揮不了作用的。仙子,剛才你又哭又叫的,看到什麼了?”
此刻的荀 已經整理好衣裝,拽了拽被神獸啃掉的裙角,含糊道︰“舊事罷了,不礙事。”
敬文听罷,只看了荀 一眼,便不再多問。他只說道︰“不過你這頭幼獸倒是護主,你入障期間,它想把你叫醒又怕傷著你,衡量再三,最後只好咬你裙角。著實是只忠心的靈獸。那麼問題來了,荀 仙子,你這頭神獸賣不賣?”
敬文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仙人氣氛被一句話毀于一旦,荀 拍了拍身上的土,信誓旦旦道︰“賣啊,一萬仙緣,你看如何?”
從敬文的表情看出了答案,荀 決定換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她指了指周圍,問道︰“那他們呢?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周圍,同行的商隊成員已經躺成一片。倒沒有性命之憂,就是和睡著了一樣,有幾個入障深的,仰面朝著天,時而哭時而笑,兩只手還在空中亂抓。
荀 縮了縮脖子,暗暗決定回去以後用只靈獸收買一下敬文星君的嘴,最好連他的眼楮和腦子也一起收買了,權當今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因人而異,”敬文倒是沒注意荀 的小心思,他回答道,“凡人常思慮過重,所以他們的‘障’也比我們深許多。根據每個人的體質、思慮不同,醒來的時間也不一樣,但鎮魂歌已出,肯定是會醒過來的。”
果然,沒過多久,商隊成員陸陸續續醒了,先是阿吉,然後一個接一個,當最後一名成員伊瑪醒來的時候,敬文已經把烏韶花的效用解釋得都快吐血了。
荀 走進草叢,一邊听著敬文耐著性子第數不清多少次地說出“所以你們剛剛看到的都是幻覺”這句話,一邊掏出個袋子,摘了幾朵不起眼的小黃花,又小心翼翼地封住袋口。
突然,平地一聲驚呼,孫澤像見了鬼一樣往後退,邊退還邊指著敬文身後,話都快說不利索了︰“你……你說都是幻覺?那……你背後那些也是?”
荀 扭頭,正看到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楮盯著他們,眼神里全是露骨的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qaq謝謝無念小可愛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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