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從安撢了撢肩膀,背著雙手,然後就見著安林春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跳到地上後立即跑去牢門邊,手剛摸到頭上,抬眼一見景從安好整以暇的姿態,猶豫一瞬,又將手放了下來。
景從安則悠悠踱到桌邊坐了下來,一張四四方方的紅木方桌,配著四只長形條凳。桌上有一壺應榕剛拎過來的祛火茶。景從安拾起桌上一只倒扣著的白色小瓷盞,往里倒了一杯茶,遞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眉頭一皺,勉強咽了下去。單听他淡淡開口道,“既然要結賬,那就結吧。”
安林春听後神色變了幾變,她拿不準景從安過來的目的,猶豫著往他面前走了兩步,但還是不敢離的太近。就站在大門跟他之間,開口道,“景大人剛剛那番話,是想幫我呢,還是想算計我?”
“你以為呢?”景從安一邊反問她,一邊用兩根指頭拎起桌上的那只紫砂壺,揭開蓋子聞了聞。茶水里面有苦丁、芥蘭、薄荷、羅漢果之類的食材,這些都是不宜在秋冬季食用的,會使人畏寒。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安林春沉思一瞬,謹慎問道。
景從安如果不是跟唐訓一同設計了什麼大天坑,那麼就一定是想從她這里得到一些什麼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不然平白無故在這邊幫她胡說八道,是圖啥?
“想從你這里得到什麼?”景從安恍若喃喃自語般重復了一遍安林春的話,然後轉過頭來定定瞧著她。
他好像是真的在思索,要從她這里得到些什麼。眼楮從上往下來回掃了好幾遍,從額上白色的細布,眉下清冷的雙眸,到看似瘦弱的身板兒,最後目光流連在她雪白的脖頸處,隱約露在衣領外面的紅色斑痕上。
景從安邊瞧邊皺眉,手指不自覺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他想,他昨天是不是過了,以至于她脖子上那一片的紅斑到現在都沒消下去。
然而他不曉得的是,今早安林春還撲了一層粉在脖子上。只可惜那粉脂掉的快,過了半日,已經被衣領口磨的差不多了,到這會兒脖子上的淤血大多都現了出來。
安林春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是狐疑地回望過去,互相瞅了半晌後景從安率先開口了,“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安林春一臉凜然道。
“你對我下藥了嗎?”景從安道。
“沒有。”安林春張口就道。
她都想好了,誰來問她,她都矢口否認,這樣就才不會出差池。
景從安听了她這兩個字,先是震愕一瞬,忽地又笑了。他看著安林春邊笑邊道,“安林春,說謊的時候,並不是說眼楮能夠一直盯著對方,就代表別人看不出來你在說謊。”
安林春愣了愣,她一開始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等細細想了會兒後,才知道他是在變相嘲笑自己。
正要回嘴,就听他接著幽幽道,“下次想要騙人,拳頭不要捏那麼緊。”
安林春當下就怔住了。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兩手緊握成拳頭狀垂在身側,指甲直接戳在掌心,這會兒經他提醒才驚覺掌心有些疼。
她意識到這點後,臉上就一陣紅藍飄綠,不知道是該板起臉來生氣,還是該放下身段插科打諢。不過,想讓她坦白從寬是不可能的了。讓她親口承認自己做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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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的氣氛從頭到腳縈繞著安林春,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偏偏景從安還十分喜歡看別人的窘狀,他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後,忽然一個想法從腦中一閃而過。
他緩都沒緩一下,脫口而出道,“你真的是安林春嗎?”
安林春的臉上在那一瞬閃過驚慌之色,被眼尖的景從安捕捉了去。他像是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般,眼楮漸漸瞪大。他站起身走至她身邊,抱臂繞著她走了兩圈,最後俯身下來,湊到她面前,萬分詫異道,“你真的不是安林春?那你是誰?!”
安林春沒想過有一日會被人發現身份上的破綻,她側過身,堪堪避開景從安詢問的眼神。她在想怎麼回他,卻不曾想,她這一躲開,景從安都無須听她回答,就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景從安原本在那次太子府見到恍如惡鬼般的安林春時就覺得有些怪異,但卻從來沒想過她不是真的安林春。最近這個想法會出現在他腦子里,主要還是因為經歷了前一日的事情。她跟以前的安林春的反應實在是太不一樣了,或者說,她跟一般的姑娘家都太不一樣了。哪有姑娘家舍得在自己臉上動刀子的,即便是被人佔了便宜,氣不過,也該是往脖子上抹的。
今次他冷不丁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不過是一時嘴快,沒收的住。哪曾想,安林春閃躲逃避的態度居然印證了他的猜想。
“今日你欠我一分人情,你想怎麼還?”景從安看安林春這樣子是不會跟他說真話了,于是話鋒一轉,就又轉回了正題。
“你若當真救了我,日後我便也救你一回罷了。”安林春想了想道。
禮尚往上,不就是這樣的?
“救我?”景從安仿佛听到了一個笑話,哈哈笑了兩聲。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福旦,你怎知你以後一生順遂,不會半路出點岔子?萬一到時候真的需要我去救你了,你會感激我今日所言的。”安林春回道。
她說話的樣子實在是認真,半點不像開玩笑的,于是景從安就更想笑了。
他還真沒想過自己這一生會遇到什麼不順遂,即便是遇到了,等需要她來救的話,大概自己也涼涼了。
“好,到時候我真出了事,你可一定要來救我。”景從安半真半假地說完這句話便走了。
出去以後,宮南來接他。他們一前一後走上刑部門前的拱橋,當時太陽快要落山,晚霞從天邊映到水際,路兩邊栽了楓樹,清風拂過,掉落一池楓葉,水天一際,連成火紅一片。
景從安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身後的宮南,“你說,這世上會有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嗎?”
“不會。”宮南斬釘截鐵道。
景從安似乎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干脆,疑惑地轉頭看他,想听听他有什麼見解。然後就听宮南一本正經道,“臣以為,再相似的兩個人,多多少少都還是會有一點區別,或眼楮的大小或體型的高矮,就像這世上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
“嗯,言之有理!”景從安听了認同的點了點頭,然後又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吶吶道,“那為什麼……她們長的一模一樣呢……連脖子上的痣都分毫不差……”景從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等在刑部外的馬車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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