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春在另一條宮道上找到了兩個內衛,她跟他們借了把傘,因為是以前的下屬,所以那兩人也沒拒絕,十分大方的將傘給了她,並囑托不用還了。
安林春撐著傘往回走的路上心想,得虧她以前沒虐待下屬,人家如今還賣她一份情面。大概她當了這半年內衛首領的好處也就體現在這里了。
安林春拿到傘後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繞著宮牆從中和門去了外朝,那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六部九卿都設在那處。
安林春是準備過去找她弟弟,安夏滿。
安夏滿是安向平夫婦唯一的親兒子,只比安林春小兩歲,在宮中擔任刑部員外郎。打小這孩子就不願意跟安林春說話,對她一直冷臉相待。安林春猜測,大概是由于覺得自己父母偏心,外有宣妃照顧有加,心生埋怨了。
人都這樣,自己的父母疼愛別人家的小孩兒,擱誰心里能好受。
只是安林春也挺委屈的,畢竟他以為的“好”,其實都是傷害和利用。他以為她當上了內衛統領,官居正三品,就能一生順途,前路坦蕩。殊不知,她真正的命運才剛剛開始顯露。
如果不是實在找不到人幫自己,安林春是萬萬也不會去找安夏滿的。畢竟她還想,以後能完全脫離這個地方,她不願意跟這個地方的任何人有瓜葛,尤其是人情這種東西。可眼下她一個人做不到,她必須得找一個人幫自己。
她想著,這孩子雖然從小討厭她,但也從沒做過傷害她的事,只是不跟她說話而已。而且他心思正直,不會動什麼歪腦子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安林春找他也放心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的路,安林春終于看見了刑部的大門。她從門臉進去,直直往前走,跨過一座拱形漢白玉小石橋,來到三層高的刑部樓殿前。她步到門檐下,剛要收了傘推門進屋,忽地就見那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了,有一顆腦袋瓜從拉開的門縫里探了出來。
“小榕?”安林春詫異一聲。
“師姑?”應榕同樣詫異一聲。她本來只是想出來看看安夏滿有沒有回來,結果卻撞上了正要進屋的安林春。
“借一步說話。”安林春提著應榕的衣領就將她拉了出來。
屋內有幾個正在辦事的官員,听到外面的動靜抬頭朝這邊看來,但是門已經被拍上了。
安林春讓應榕給她找點傷藥,還有一件衣服。她渾身濕透了,衣服黏在傷口上。傷口因為被重新撕開,在宣華宮的時候就流了許多血,此時被雨水浸泡過,已經腐爛化膿了,那些膿血混著雨水從衣角不停往地上滴。
應榕在她脫下衣服,看到她肩膀的傷後嚇了一跳。她用手捂著嘴,怔怔了看了安林春好一會兒,等安林春想要提醒她的時候,她才匆忙跑到房間另一側去。
她從書架上掏出一個小木匣,然後從里面撿出好幾只瓶子。她抱著那些瓶瓶罐罐跑到床邊一把攤開,再焦急回頭對安林春道,“師姑,這里全是傷藥。我沒用過,也不知道那些好用,你看看,有沒有能用的上的。”話說完,她又準備出門,她說,“我去給你打些干淨的水來。”
安林春看她這麼照顧自己,輕輕點頭對她道了一句,“多謝。”
應榕隨即出了門,便順手將門給帶上了。
應榕是安夏滿在外面辦案時偶然收的一個小徒,跟著他來到刑部,因為資質不夠,所以來了三年,只能做個打雜的。不過按照應榕的說法,只要能跟著安夏滿,她連上房揭瓦都干。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感動了安夏滿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至于安夏滿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帶著她,對她也極好,教她武功,教她如何斷案。但這姑娘貌似天賦不夠,他教的那些,她總是記不住。
其實,也許不是天賦不夠,而是心不在此。
應榕出去後沒多久就回來了,給安林春打了干淨的水來,還帶了一些包扎用的細布。她想為安林春料理傷口,但她有些慌,看著那潰爛的傷口,一時不知從何下手。
安林春見她這手足無措的模樣,笑了一笑,然後自己簡單處理了下。她手法嫻熟,三兩下就將傷口清洗好,並上完藥了。
待包扎起來後,應榕給她拿來了自己干淨的衣物。
“師姑,你將就穿一下,這件我只穿過一回,洗過了,沒有什麼異味。”應榕不好意思道。
她想,師姑這種“人上人”,素日養尊處優,定然穿不慣她們的粗布麻衣吧。所以挑選了半天,最後給她找了一件她只穿過一回的襖裙。
那襖裙是藕色的,穿在身上很是粉嫩,襯的安林春整個人像是一朵出水芙蓉。
應榕正要開口夸贊她師姑一句,誰知她師姑剛套上衣服,就又要脫下來。只听她一邊脫一邊道,“不用這麼珍貴的,拿你平日干活穿的就行。”話說完,頓了頓,又補充道,“髒的也行,改日我洗洗給你送回來。”
“不用不用,師姑你先穿著,反正我在這刑部也穿不著。你這樣特地換下來,我會覺得我剛剛說錯話了。”應榕一听安林春的話,急忙又將衣服往她身上拉。
拉扯間,忽地響起了一道敲門聲。安林春同應榕同時怔住了,然後就听門外有個年輕男子喊道,“小榕在嗎?”
“在!”應榕脫口而出,然後余光瞥到安林春正脫了一半的身子,又急忙改口道,“不在!”
安夏滿在應榕說“在”的時候已經推了門,不過只有一條細縫兒,然後在應榕改口說“不在”的時候,愣了一愣,接著又緩緩將門重新合上了。
“師姑,我出去看看,你先將衣服穿上。”應榕說著就要出去。臨出門前又認真地叮囑一聲,“穿好啊!不準脫!”
安林春見狀,只得將衣服穿上。穿上以後,她覺得有些別扭。感覺自己像是從鬼氣森森的黑山老妖一下過渡到了天真爛漫的傻呆小倩。
應榕出去了許久,待門重新打開時,安林春抬頭,卻見進來的只有安夏滿,也不知道應榕去了哪里。
安夏滿長高了不少,清瘦了不少。但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瞧著人的目光帶了幾分寒意。
他看著面前穿了身粉襖裙的安夏滿,她因為頭發被淋濕了,此時披散下來,松松挽在後面,看著竟有了幾絲小女兒的姿態。
安夏滿很少見她這幅打扮,上一次見幾乎還是在四年前,在她還沒有成為內衛的時候。
這麼一回想,安夏滿恍惚發現,他其實並不是四年沒見過她這幅打扮,而是他已經快四年沒有見過她了。自從她入宮成了內衛,他就再沒見過她。
如今這一面,不曾想,竟隔了四年。四年,足夠將一個人心里的埋怨和嫉妒沖刷一些下去了。
安夏滿靜靜望了她片刻,最後只淡淡開口道,“听說你受傷了,可曾好些?”
安林春一听這話,笑了一笑,“好多了。”
安夏滿垂眸看了看她扔在腳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血帕子,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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