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飛快，十二月初六那天，天氣格外的好。到了中午，日光濃烈不似冬陽，天空碧藍澄澈，好極了的天氣。
到了晚上，星月無蹤，鋪天蓋地的黑暗。平靜下是風雨欲來，暗潮涌動。
略顯狹窄的房間內，紅綢喜燭，有新娘鴛鴦紅蓋，梅花婚裙，含羞等著她的心上人。
她的新郎鮮衣怒馬，是世間少有的英武男子。
沈湛等啊等，等到屋內紅燭燃了一半，她一把掀開那本該由新郎掀開的紅蓋頭，珠釵在其齊整的發髻上明亮一點，面白若傅粉，眉眼是秋水般宜人。
或許是心有感觸，她拿上了她的長劍，長劍是逼人的寒光，婚裙是炫目的紅彩。
沈湛推門而出，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拉著醫館內的人問道︰“韓慕在哪里？”
韓慕在哪里？
她的心上人在哪里？
她等不到他，他在哪里？
他在高高的戰馬上，面前是大燕朝暗藏的無數士兵，他們穿著不同，武器各異，是莫律安插在永白城的暗線。戰事要起，暗線浮出，領導他們的是大燕朝年少有為，忠心耿耿的將軍。
戰馬上，男子玄色戰甲，眼系白綢，身形巍峨像一座不倒的山峰。是大燕朝的山峰。
有士兵來報︰“新皇令，三更至，燃火為信。”
韓慕頷首。
他沒有眼楮，無礙其成為大燕朝的將軍。虎符一出，他的士兵便心服口服。
甦梅重要，國事更重要，永白城事是軍事機密，他不能告知，但新皇有言，會派精英保護，再加上甦梅自身的戰斗力，他在心里勸自己，梅娘性命無憂，等回到大燕朝，他一定補償一個盛大的婚禮。
從頭到尾，韓慕就沒有考慮過，沈湛的心思。他是以一個將軍的名義在思考，而不是一個丈夫。
三更更聲剛響一聲，大燕朝士兵點燃無數火把，把整個永白城照的亮如白晝。照亮城中無數人的黃泉路。
新皇莫律黃金戰甲，紅纓槍在手，振臂一呼，十萬士兵氣勢撼天。
看似固若金湯的城門不堪一擊，睡夢中驚醒的齊梁士兵驚慌失措，還有平民百姓，對這滅頂之災措手不及。
莫律一槍捅穿一人心髒，戰甲染血，高聲道︰
“降者不殺，不降者，婦孺皆殺。”
投降者少之又少。永白城尚武，民風彪悍，軍民同仇敵愾，是齊梁平庸的皇室最大的骨氣。如此攻勢，在最初的騷亂後，百姓無論男女，無論大小，皆與齊梁士兵相互配合，抵抗侵犯國土的惡人。守城的將軍戰意沖天，英勇無畏。
全民皆兵。
沈湛長劍在手，紅裙上污漬斑斑，都是大燕朝人的血跡。
她在心里還牽掛著韓慕。殺敵之余，還在四處尋找韓慕身影。她想著，韓慕重傷才剛剛痊愈，眼楮又看不見，一定很危險。這場戰事來得突然，韓慕的處境尷尬，她要去救他。
但她萬萬沒想到，當她拼死殺到城門口，有兩匹戰馬並列，馬上兩人一金一玄。
她不認識大燕朝的新皇，但她對另一個人了如指掌。不需細想，閉上眼，五官便浮現在心中。
這是她的心上人，齊梁最有為的將軍。
就在幾天前，他用那樣溫柔的話向她求婚，他叫她梅娘，他說他舍了一雙眼也要做甦梅的丈夫，而今日是他們成親的日子，是她救了他的性命，新房里幻想著做一對恩愛夫妻。
戰禍是突如其來，還是籌謀已久。
沈湛頓時僵住，腳步停下，仿佛有冰水澆身，心髒化作堅冰，裂紋橫亙，整個人凍在原處。有一支利箭化作一道流矢，直直沖著她胸□□去。
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騎著馬匹上前，附耳在莫律身邊說著什麼，莫律馬上遠遠見著了這個紅衣女子，他玲瓏心竅，敏感多思，當即喚屬下取來弓箭。拉弦滿弓，要她的命。
沈湛躲閃不及，箭從肩頭穿過，她栽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
韓慕目不能視，听到身邊動靜，問道︰“陛下何事？”
莫律見女子倒地，面有笑意，“殺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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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書生便是那夜跟在新皇莫律身後的人，其名，駱北鐘。
這場戰事打了整整一夜，永白城軍民寧死不降，可敗局已定。天蒙蒙亮了，城內尸橫遍地，齊梁領兵的將軍的頭顱懸在大燕朝的戰旗前，發髻散亂，死不瞑目。劫後余生者寥寥。
城滅兩字背後，是無盡的鮮血。
莫律所騎的戰馬打了個響鼻，莫律拉緊韁繩，對著韓慕道︰“韓將軍，可以回去了。”
韓慕白綢染上齊梁人的血液，看起來十分可怖，可聲音還是寬厚有禮，溫文爾雅像個書生，“陛下，甦梅，甦梅您可曾保護好了？”
莫律道︰“自然。她安然無恙，等著韓將軍你回去。”
韓慕溫和一笑。
大燕朝的大軍終于離開，只剩下一些士兵收拾殘局。
沈湛在尸體堆中醒來，空曠的街道上活著的，能呼吸的，只有她一人。她肩頭上傷口凝固，流不出血來。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處處荒涼，處處頹敗。而原本永白城是個極熱鬧的城市，百姓安居樂業，十分快活。
可那麼多人都死了，在昨晚上。她活著，生不如死。
走了半日，遇見大燕朝的士兵便殺，有三兩士兵與她纏斗，被她一劍殺死。有臨死者，最後的攻擊沖她肩膀襲來，她受之，癱倒在地上，和尸體一起。
以沈湛的心思，肉體疲憊，思維卻愈發清明，所有事情條條理出。
永白城一戰，韓慕背叛的是甦梅，不是沈湛。或者說在韓慕心里這算不上背叛。
大燕齊梁兩國國力相當，互為死敵。大燕朝歷代皇帝視永白城為囊中之物，其新皇莫律，巧捷萬端，敏而好學，借著和親的名頭，麻痹齊梁的警惕心。
他要的根本不是和平，而是齊梁無盡而富饒的疆土。
彼時大燕朝軍隊暗潮洶涌，為老不尊者有之，渾水摸魚者有之，還有齊梁奸細暗藏，軍心不齊。而永白城軍民一心，驍勇善戰，可謂內憂外患。莫律與韓慕，駱北鐘君臣三人，情誼深厚，一文一武如其左右臂膀，文者足智多謀，武者忠心英勇。三人思量，很快定下一招苦肉計。
韓慕遭受突圍，不是大意，而是故意。韓慕以身涉嫌，引出內奸。他的死是齊梁一大喜事，所以瑞軍賬內，拖住援軍者，按兵不動者，都視為奸細，莫律殺無赦。
鐵石心腸干淨利落。
解決好內憂，外患就容易些。
大燕朝野心勃勃，在永白城埋下暗線一事已經進行了有些時光，內奸一除，只要派一員猛將藏在城內，到時里應外合，永白城自然拿下。
而那名猛將，不一定要是韓慕。
韓慕完成其引出內奸的任務，本可以功成身退，安靜療傷，可是老天作弄，沈湛不僅救了他，還把他帶進城內。那韓慕領軍，當然水到渠成。
雖然說韓慕領軍與否不是永白城勝負的關鍵，可沈湛心里，終究是她把韓慕帶到永白城中，引狼入室，把劊子手當做情人。
這是她的罪孽。
齊梁永白的百姓竟然有幾成是死在自家公主手里，這個認知讓沈湛心痛的無法呼吸。
她掙扎坐起，半跪于地。靜跪半晌，又恍然大悟，甦梅已經死了。
甦梅已經死了，那韓慕也必須得死。有情人生同衾，死同穴，再好不過。
沈湛面上有血無淚，冷笑一聲，徑直向城門口走去，偷了馬匹，準備回到將軍府。
臨走前，她在永白坡上朝永白城的方向跪下，叩頭三聲。
今日之辱，來日償還，她要用大燕人的鮮血來祭奠永白城的亡靈。這是一個公主的誓言。
永白城一事好似一個如泡沫般美麗而短暫的夢境，如今，夢已經醒了。
史書外的故事 是外人不知道的。
房間內，韓慕努力保持著平靜，淡淡訴說著這一切。
他說到永白城滅，說到甦梅，說到沈湛，說到那場未完的婚事。
四遭靜悄悄的，連駱慈這樣跳脫的性子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怎麼能夠想到呢，他最後所見的溫馨，是這對有情人的最後的甜蜜。
&nb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駱慈只覺著自己喉嚨發苦，胡亂轉頭，看了身側長白一眼。
長白坐在離他不遠的床的另一邊，面上還是帶著笑的，淺薄的，一點譏諷的笑。
感受到身旁人的視線，長白也轉過臉來，此時不方便說話，長白挑眉，拉過駱慈的手，掌心朝上，指尖在他手掌心寫著什麼。
日子飛快，十二月初六那天，天氣格外的好。到了中午，日光濃烈不似冬陽，天空碧藍澄澈，好極了的天氣。
到了晚上，星月無蹤，鋪天蓋地的黑暗。平靜下是風雨欲來，暗潮涌動。
略顯狹窄的房間內，紅綢喜燭，有新娘鴛鴦紅蓋，梅花婚裙，含羞等著她的心上人。
她的新郎鮮衣怒馬，是世間少有的英武男子。
沈湛等啊等，等到屋內紅燭燃了一半，她一把掀開那本該由新郎掀開的紅蓋頭，珠釵在其齊整的發髻上明亮一點，面白若傅粉，眉眼是秋水般宜人。
或許是心有感觸，她拿上了她的長劍，長劍是逼人的寒光，婚裙是炫目的紅彩。
沈湛推門而出，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拉著醫館內的人問道︰“韓慕在哪里？”
韓慕在哪里？
她的心上人在哪里？
她等不到他，他在哪里？
他在高高的戰馬上，面前是大燕朝暗藏的無數士兵，他們穿著不同，武器各異，是莫律安插在永白城的暗線。戰事要起，暗線浮出，領導他們的是大燕朝年少有為，忠心耿耿的將軍。
戰馬上，男子玄色戰甲，眼系白綢，身形巍峨像一座不倒的山峰。是大燕朝的山峰。
有士兵來報︰“新皇令，三更至，燃火為信。”
韓慕頷首。
他沒有眼楮，無礙其成為大燕朝的將軍。虎符一出，他的士兵便心服口服。
甦梅重要，國事更重要，永白城事是軍事機密，他不能告知，但新皇有言，會派精英保護，再加上甦梅自身的戰斗力，他在心里勸自己，梅娘性命無憂，等回到大燕朝，他一定補償一個盛大的婚禮。
從頭到尾，韓慕就沒有考慮過，沈湛的心思。他是以一個將軍的名義在思考，而不是一個丈夫。
三更更聲剛響一聲，大燕朝士兵點燃無數火把，把整個永白城照的亮如白晝。照亮城中無數人的黃泉路。
新皇莫律黃金戰甲，紅纓槍在手，振臂一呼，十萬士兵氣勢撼天。
看似固若金湯的城門不堪一擊，睡夢中驚醒的齊梁士兵驚慌失措，還有平民百姓，對這滅頂之災措手不及。
莫律一槍捅穿一人心髒，戰甲染血，高聲道︰
“降者不殺，不降者，婦孺皆殺。”
投降者少之又少。永白城尚武，民風彪悍，軍民同仇敵愾，是齊梁平庸的皇室最大的骨氣。如此攻勢，在最初的騷亂後，百姓無論男女，無論大小，皆與齊梁士兵相互配合，抵抗侵犯國土的惡人。守城的將軍戰意沖天，英勇無畏。
全民皆兵。
沈湛長劍在手，紅裙上污漬斑斑，都是大燕朝人的血跡。
她在心里還牽掛著韓慕。殺敵之余，還在四處尋找韓慕身影。她想著，韓慕重傷才剛剛痊愈，眼楮又看不見，一定很危險。這場戰事來得突然，韓慕的處境尷尬，她要去救他。
但她萬萬沒想到，當她拼死殺到城門口，有兩匹戰馬並列，馬上兩人一金一玄。
她不認識大燕朝的新皇，但她對另一個人了如指掌。不需細想，閉上眼，五官便浮現在心中。
這是她的心上人，齊梁最有為的將軍。
就在幾天前，他用那樣溫柔的話向她求婚，他叫她梅娘，他說他舍了一雙眼也要做甦梅的丈夫，而今日是他們成親的日子，是她救了他的性命，新房里幻想著做一對恩愛夫妻。
戰禍是突如其來，還是籌謀已久。
沈湛頓時僵住，腳步停下，仿佛有冰水澆身，心髒化作堅冰，裂紋橫亙，整個人凍在原處。有一支利箭化作一道流矢，直直沖著她胸□□去。
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騎著馬匹上前，附耳在莫律身邊說著什麼，莫律馬上遠遠見著了這個紅衣女子，他玲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心竅，敏感多思，當即喚屬下取來弓箭。拉弦滿弓，要她的命。
沈湛躲閃不及，箭從肩頭穿過，她栽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
韓慕目不能視，听到身邊動靜，問道︰“陛下何事？”
莫律見女子倒地，面有笑意，“殺個人罷了。”
而那個書生便是那夜跟在新皇莫律身後的人，其名，駱北鐘。
這場戰事打了整整一夜，永白城軍民寧死不降，可敗局已定。天蒙蒙亮了，城內尸橫遍地，齊梁領兵的將軍的頭顱懸在大燕朝的戰旗前，發髻散亂，死不瞑目。劫後余生者寥寥。
城滅兩字背後，是無盡的鮮血。
莫律所騎的戰馬打了個響鼻，莫律拉緊韁繩，對著韓慕道︰“韓將軍，可以回去了。”
韓慕白綢染上齊梁人的血液，看起來十分可怖，可聲音還是寬厚有禮，溫文爾雅像個書生，“陛下，甦梅，甦梅您可曾保護好了？”
莫律道︰“自然。她安然無恙，等著韓將軍你回去。”
韓慕溫和一笑。
大燕朝的大軍終于離開，只剩下一些士兵收拾殘局。
沈湛在尸體堆中醒來，空曠的街道上活著的，能呼吸的，只有她一人。她肩頭上傷口凝固，流不出血來。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處處荒涼，處處頹敗。而原本永白城是個極熱鬧的城市，百姓安居樂業，十分快活。
可那麼多人都死了，在昨晚上。她活著，生不如死。
走了半日，遇見大燕朝的士兵便殺，有三兩士兵與她纏斗，被她一劍殺死。有臨死者，最後的攻擊沖她肩膀襲來，她受之，癱倒在地上，和尸體一起。
以沈湛的心思，肉體疲憊，思維卻愈發清明，所有事情條條理出。
永白城一戰，韓慕背叛的是甦梅，不是沈湛。或者說在韓慕心里這算不上背叛。
大燕齊梁兩國國力相當，互為死敵。大燕朝歷代皇帝視永白城為囊中之物，其新皇莫律，巧捷萬端，敏而好學，借著和親的名頭，麻痹齊梁的警惕心。
他要的根本不是和平，而是齊梁無盡而富饒的疆土。
彼時大燕朝軍隊暗潮洶涌，為老不尊者有之，渾水摸魚者有之，還有齊梁奸細暗藏，軍心不齊。而永白城軍民一心，驍勇善戰，可謂內憂外患。莫律與韓慕，駱北鐘君臣三人，情誼深厚，一文一武如其左右臂膀，文者足智多謀，武者忠心英勇。三人思量，很快定下一招苦肉計。
韓慕遭受突圍，不是大意，而是故意。韓慕以身涉嫌，引出內奸。他的死是齊梁一大喜事，所以瑞軍賬內，拖住援軍者，按兵不動者，都視為奸細，莫律殺無赦。
鐵石心腸干淨利落。
解決好內憂，外患就容易些。
大燕朝野心勃勃，在永白城埋下暗線一事已經進行了有些時光，內奸一除，只要派一員猛將藏在城內，到時里應外合，永白城自然拿下。
而那名猛將，不一定要是韓慕。
韓慕完成其引出內奸的任務，本可以功成身退，安靜療傷，可是老天作弄，沈湛不僅救了他，還把他帶進城內。那韓慕領軍，當然水到渠成。
雖然說韓慕領軍與否不是永白城勝負的關鍵，可沈湛心里，終究是她把韓慕帶到永白城中，引狼入室，把劊子手當做情人。
這是她的罪孽。
齊梁永白的百姓竟然有幾成是死在自家公主手里，這個認知讓沈湛心痛的無法呼吸。
她掙扎坐起，半跪于地。靜跪半晌，又恍然大悟，甦梅已經死了。
甦梅已經死了，那韓慕也必須得死。有情人生同衾，死同穴，再好不過。
沈湛面上有血無淚，冷笑一聲，徑直向城門口走去，偷了馬匹，準備回到將軍府。
臨走前，她在永白坡上朝永白城的方向跪下，叩頭三聲。
今日之辱，來日償還，她要用大燕人的鮮血來祭奠永白城的亡靈。這是一個公主的誓言。
永白城一事好似一個如泡沫般美麗而短暫的夢境，如今，夢已經醒了。
史書外的故事 是外人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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