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曳一愣,眼前突然騰起一片白霧茫茫。
駱慈的身影藏匿在白霧中,消失不見。
只听他一句話飄飄蕩蕩︰“你在此地切莫亂動,擾了孤魂野鬼我也保不住你。”
韓曳不是蠢人,當即站好不動,眼看白霧愈發濃郁,只把這木屋覆蓋,她一顆心砰砰亂跳,突然感覺有了希望,只等著駱慈回來。
再說那駱慈,這白霧並沒有什麼別的作用,擾人視線卻是一絕,他躲在白霧里,卻不像別人那樣子瞧不真切,反而如履平地,視白霧如無物。
他走到木屋角落盤腿坐下,從懷中掏出那個瓷瓶,開始招魂。
就如駱雲所說,普通道人招魂需要法器,可駱慈招魂卻與旁人大大不同。
看他將瓷瓶傾倒,將韓歸之血沾到手指,往地上寫了一個血字——令!
也不見他念什麼咒語,拿出什麼法器,將那令字寫完後,口吐一言︰“眾鬼听令!”
木屋溫度驟降,白霧無風自動,鬼影重重,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虛影將這間木屋擠得水泄不通。若是有陰陽眼的人在此,恐怕會嚇了一跳,他的眼中會見,以駱慈所在為中心,數不清的孤魂野鬼團團將其圍住,一圈又一圈。
鬼與鬼不同,死狀各異,流著腸子的,歪著脖子的,無神的眼眸里卻都是滿滿敬畏。
都是低著頭,虔誠地等在駱慈跟前,听候發落。
駱慈顯然是能看見鬼的,他滿意地點點頭,卻不開口,喉嚨里發出凡人不能听見的神奇聲響︰“吾欲尋人。”
鬼與鬼重疊,都說鬼哭狼嚎,鬼之聲是無比淒慘刺耳的。
無數道聲音異口同聲︰“听候我主吩咐。”
“與此血脈有關,已死二十余載的魂魄,你等可曾見過?”
那枚“令”字從地面上浮起,懸浮在眾鬼面前,淡淡的血腥味彌漫。
半晌,有一失了一雙眼楮,兩眼血肉模糊的老鬼舉起干枯的手臂︰“老朽見過。”
駱慈一喜,忙叫那老鬼來到跟前,“何處得見?”
老鬼雖失了雙眼,旦行動還算靈巧,恭恭敬敬來到駱慈面前,“老朽記得這個味道。是二十多年前,這女鬼剛死不久,孤單單一個鬼飄著,老朽看她是個新鬼,怕她給厲鬼吃了,好心好意拉著她躲著,誰知道她一轉身刺了老朽一劍。”
說著,老鬼指著肩頭一個醒目的傷口,“老朽害怕,便自己逃跑了,從此便再無遇見過她。”
這下駱慈倒是吃了一驚,人一死成魂魄,凡間之物絕不可能出現在鬼魂身上的,更不要說是寶劍了,而能刺傷魂體的也絕非是凡間的俗物。
這劍,乃是沈湛自身的魂魄所化。
而能化出武器的鬼魂,有戾氣,有怨懟,有仇,有恨。
駱慈可以斷定,沈湛成了厲鬼。
想到此處,駱慈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下子,就算沒有韓歸𦛚@ 耐懈叮 慘 顏飫鞁磣к。 換 br />
“你在何處見過她的?”
老鬼想了想,道︰“就在這里。”
“這里?”
老鬼語氣肯定︰“老朽沒記錯。那天是個落了極大雪的冬日,這個地方開了一樹梅花。她在樹下面,身邊是她死去不久的尸體。”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梅花?
駱慈陡然想起木屋外那一棵烏漆的老樹,干枯灰敗,沒想到是株梅樹嗎?
現在正是八月炎炎夏日,梅樹本應該枝繁葉茂,怎會枯敗至此?
下意識地,駱慈轉頭望去,他眼前除了滿目鬼影,便是彌漫一片的白霧,阻擋了他的視線。
他一頓,轉過頭來,對著老鬼道︰“好罷,吾已知曉,你下去罷。”
他舉袖一揮,輕飄飄的一陣風吹過,滿屋子孤魂野鬼統統散去,只留白霧在此。
駱慈站了起來,他將瓷瓶握在手心,仍然藏在白霧當中,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木屋,往那棵樹走去。
白霧愈發濃郁,鋪天蓋地地仿佛天上的雲朵落在的地上,此時已經過了黃昏,暗沉的夜色已至。
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駱慈走到梅花樹下,抬手摸了摸樹干。
他一雙眼楮在黑夜里亮的驚人,舉手將瓷瓶傾瀉,瓶中剩余的韓歸的血液盡數落在泥土之中,只剩下一灘看不分明的暗色陰影。
駱慈一笑,任舊不開口,喉嚨里發出獨屬于鬼魂的聲音,他在呼喚一個名字︰“沈湛。”
“汝子念親,沈湛魂歸。”
“汝子念親,沈湛魂歸。”
“汝子念親,沈湛魂歸。”
“汝子念親,沈湛魂歸。”
…………
駱慈不緊不慢,喉嚨里的聲響愈來愈大,此地休息的凡人不受干擾,可無數鬼物已經不勝其煩地捂住了耳朵。
他耐著性子等著,月光落在他的衣衫之上,泛著柔和的白光,一絲鬼氣彌漫,穿越濃濃白霧,落在駱慈身後。
“你是誰?”
女聲幽幽,帶著無盡冷意。
駱慈心中大喜,他轉過身來,“沈湛,你終于……”
未完的話被一把劍打斷,駱慈抬眼便見一白衣飄飄的女鬼,拿著一把透骨寒意的長劍,毫不猶豫地貫穿了他的肩膀。
“你是誰。”
女鬼又問了一遍,眼神迷茫。
霧氣騰騰,半掩住女鬼的面容。
駱慈像是被玄冰凍住,半點不能動彈,眼睜睜見那把劍愈刺愈深,那女鬼仍然再問︰“你是誰?”
忽的一片藍色衣擺飄過,在漫天白霧中顯眼得過分。駱慈下意識地要舉手,可渾身像是被凍住那般僵硬,于是一只微涼寬大的手便伸了過來,無聲的握住了駱慈的手腕。
藍色的衣袖,若隱若現的白色劍穗。
駱慈心頭一松,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識。
好像被人提溜著腳脖子左右來回晃蕩了好久,駱慈朦朦朧朧睜開眼的時候,腦子里亂糟糟的,意識像是在海里蕩來蕩去,四肢也是疲軟。
不過身下躺著的地方很是舒服,高床軟枕,鼻間還有淡淡的女兒清香,駱慈還感覺有一個人拿著手帕,溫柔地擦拭著他不知何時出汗的額頭。
軟鋪臥,女兒香。
駱慈下意識便喊道︰“有勞駱雲……駱小姐了……”
拿手帕的人手一頓,短暫的沉默,接著便是一碗冷茶當頭澆下,把駱慈嚇了一跳,也完全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醒過來,對上來人的眼楮。
總是含笑的,情意綿綿的一雙男人的眼楮。
“長白!怎麼是你!”
駱慈差點跳起,抹了一把面上的冷茶,“你什麼意思啊你,這麼戲弄我!”
長白抱臂站立,一只手還拿著“贓物”——已經空空如也的紫砂壺,他勾著唇角,“都睡一天了,也該清醒一下。”
“我,我睡了一天?”
駱慈敏感地抓住了重點,“等下,我明明是在招魂的,沈湛呢?她不會逃了吧?”
說著捂著自己完好無缺的肩膀。
長白慢悠悠地將紫砂壺重新放回桌面上,“有我在,哪里會出事情?”
這廝說話口氣太過得意洋洋,駱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想到終究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抿了抿唇,不去搭話,視線在這屋中游蕩。
奢華的布置,繡著牡丹花紋的床帳,屋子一角默默燃著不知名的高貴香料。
這確實是駱雲的暫居的住所沒錯。
又低頭打量自己,一身道袍,胸前平坦,三撇小胡子迎風招展。
他問道︰“駱雲小姐在哪里?”
長白搖頭,笑說︰“怎麼,如此關心駱雲,小道士動了春心,想著要還俗了?”
駱慈被他問得一窒,心中也覺得奇怪,自己對這駱家小姐確實有幾分心思在上面,可是說是男女之情,卻是不對,而這心思起的突然,好似他發自肺腑的,想著全心全意對駱雲好。
駱慈眨眨眼,避而不答長白的話,只問道︰“那日最後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來了?沈湛呢?”
他連問三句,卻把他最想問得藏在心里︰你是不是見到了自己如何招魂的?
長白盯著駱慈的臉看了一會兒,面上笑意漸濃,眼神卻冷淡,他走到一邊坐下,道︰“你把那地方搞得烏煙瘴氣,哪里瞞得過我,我一從書房里出來,便發現不妥,幸虧我來的及時,不然你性命不保。”
他又道︰“只是駱慈,我倒是小瞧了你,你真的很有意思。”
說著,他一雙冷淡的眼楮望過來,明明話語含笑,“有時候厲害得難以想象,可更多時候,我親手碾死你就像我碾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他說這話就抬起手臂,像是躍躍欲試,要把他的手往駱慈脖子里放,嚇得駱慈忙縮著脖子,賠笑道︰“什麼意思,道士我最沒意思了,除了愛財,其余一竅不通,不通不通啊。”
他急忙轉了話題︰“你和韓歸在書房做什麼?”
長白一笑,順桿回話,突然,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女聲清脆,“長白道長,駱道長可是醒了?”
是駱雲。
駱慈一喜,不待長白回話,提高聲音道︰“駱小姐,我無事了,你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駱雲推門而進,手上還托著一個木制托盤,上放幾盤點心,還有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駱雲年才十四,身量不高,體格縴細,一張臉格外俏麗,眉眼還帶著稚氣。本就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哪里做過伺候人的事情,看她拿著托盤進來,嘴上還說著︰“這是我特地吩咐小廚房做的,應該和兩位道長的口味。”
駱慈著急,忙不迭下床要幫忙,可他在床上整整呆了太久,猛一用力,兩腿發軟,反倒是直直朝著地上栽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