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潮歌抱著琉璃,騎著騾子,走在狹窄的山路上。
前頭的隊伍已經不見蹤影,天色漸暗,越進深山,積雪越發厚起來,白天那一絲可憐的春意到了傍晚,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琉璃已經從白天的昏昏欲睡中清醒過來,一雙金色的獸眼警惕地戒備著四周的情形。
“這樣走,也不知道今天晚前能不能到營地,”李潮歌說著,將琉璃放到自己肩上,“深山多虎狼,琉璃,你仔細盯著一些。”
這樣孤立無援的情形,對于李潮歌來說並不陌生。不久前還在遭李氏追殺,和琉璃一起風餐露宿的日子至今歷歷在目,只是冰洲的氣候實在太過于寒冷了,即使是穿著裘皮袍子,李潮歌的手腳還是凍麻了。
我得下去走走。
李潮歌這麼想著,便從騾子背上下來,牽著騾子繼續往前走去。
深山濕冷,寒氣侵入五髒六腑,李潮歌很快就感到腹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
自仙人台之事以後,李潮歌的髒器就已經破損不堪,如今是被體內的寒冰玉勉強修復起來,吊著他這一口氣。這樣的身體,對抗冰洲雪境的嚴寒還是太勉強了。
也許是雙腿凍麻了的緣故,李潮歌在積雪處一個踉蹌,險些滾下山坡,還好有一棵松樹擋著,才沒有滾下去。
琉璃在一旁擔心地直叫喚,李潮歌只是朝著他笑笑,繼續牽著騾子往前趕路。
後半夜里,山里竟下起了大雪。
李潮歌感到肺腑里又是灼熱,又是鑽心地疼痛,靠著模糊的意識繼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終于一頭栽倒到了雪地里……
就在李潮歌倒下去的那一刻,慕清魄終于撢撢肩頭的落雪,從暗處走了出來。
當慕清魄將李潮歌從地上橫抱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李潮歌早就凍冰了,若不是他身上傳來微弱的脈搏,慕清魄甚至要懷疑,他是不是沒有呼吸了。
白羽在慕清魄的指示之下,化作一只巨大的白色鳥兒,將一旁焦急的琉璃和那頭呆呆傻傻的騾子馱上了背,飛入了漫天飄雪之中。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慕清魄輕輕閉上眼,暗暗驅動靈力。一種幽藍色的精純靈力,從慕清魄有力的雙手之中傳遞到了李潮歌的身上,逐漸地覆蓋了他的全身。某種強大而溫暖的力量,將李潮歌浸入其中,使得他僵硬的手腳終于恢復了往日的知覺。
慕清魄就這樣抱著李潮歌,在雪地里站了許久。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張昏迷不醒的面孔失掉了平時的那一抹輕佻,雖然依舊是極美的,卻不像往常那樣,看一眼就叫人心煩意亂了。
慕清魄的目光,停留在李潮歌鮮艷的花瓣額裂上許久之後,又轉移到他縴長的睫毛上,當慕清魄終于把目光放到李潮歌稍顯血色的嘴唇上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了李潮歌平日里時常帶在嘴邊的輕薄笑容。
那笑容又勾人,又涼薄,像是個夢幻泡影一般,讓人心癢,伸手過去,卻又什麼也抓不住。
一想到那個笑容,慕清魄心里便怒火中燒,恨不得立馬把李潮歌扔到雪地里棄之不顧。
當然他最終並沒有這麼做。
他用靈力護著李潮歌,向遠山更深處走去。此後的一路上,李潮歌的身上再未染上一星半點的飄雪。
翌日。
李潮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營地木屋的床上,隔壁床上旁邊是鼾聲如雷的王馳。
琉璃正窩在他枕邊酣睡,李潮歌輕手輕腳地下床,剛打開門,便看到在屋外煎茶的沈拙。
“潮歌…你醒啦!”沈拙見他起來,立刻從壺里倒出一碗姜茶遞過來,外頭天寒地凍,他的口吃更嚴重了,“把…把這個喝了吧…驅驅寒。”
李潮歌接過茶,喝了幾口,苦思冥想了半天,開口問道︰“昨日我是如何抵達營地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當時昏倒了,當然…當然不記得。”沈拙抬頭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李潮歌傻傻地笑了笑,往火爐里添了些柴火,“昨天夜里雪大,我們回頭找你怎麼也找不到,直到半夜,王大哥才在另一條離營地不遠的小路上發現了你。當時…你在騾子背上昏過去了,你興許是因為天太冷凍暈過去了吧。那頭騾子也真是聰明,竟知道來營地的路。”
“是這樣啊……”李潮歌半信半疑,“那頭騾子現在在哪?”
“清晨慕氏的人過來……說是少主一早就要領著他們去林里野獵,將廄里的騾子都征去運送獵物了。”
“原來是這樣,那頭騾子救了我,原本還想給它吃幾個蘿卜犒賞一下呢,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李潮歌故作遺憾地搖搖頭,又喝下一口熱茶。
嘴上雖是這麼說,但李潮歌心里早就堆滿了疑慮。
雖說他記不得自己昏過去之後的事情,但像是昨天那樣的雪天,山路濕滑險峻,又是深夜,就憑那頭傻騾子,怎麼可能將自己安全送到營地?再說昨天明明淋了一夜的雪,今日自己身上竟然半點凍傷發熱的現象都沒有,這又如何解釋?因此,昨夜分明就是有人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帶回了營地的。
想到這里,李潮歌眼前閃過了慕清魄的臉,然而他隨即又立刻對自己搖搖頭。回顧之前的幾次事件,李潮歌可不願意相信,像是慕清魄這樣一板一眼的人,會靦腆到自己做了好事,還把功勞讓給一頭騾子。
興許是哪個好心的慕氏門生仗義相救,又不想因此和自己扯上關系得罪李家人,才這麼做的吧。
李潮歌這麼想著,心里就順暢了許多,不再去想昨夜的事了。
李潮歌見門前有門生牽著馬往外走,便對沈拙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野獵?”
“什麼時候都能,”沈拙笑道,“這七日春獵…可以隨心所欲地在這里捕獵…一會…等王大哥醒了…我們便一起出去吧。”
李潮歌看了看外頭晴朗的天空,輕聲道︰“明明時近谷雨,卻一點都沒有下雨的跡象呢。”
“北境不比南境,”沈拙也抬起頭來,搖搖頭道,“我來北境…三年多了,從來沒有見過一滴雨。”
“哎,”李潮歌低頭下頭,輕笑著緩緩道,“從前也不覺得稀奇,如今飄雪看煩了,還真想看看南境此時的綿綿細雨啊。”
此話一出,李潮歌忽然感覺體內有一陣異樣。
旁邊的沈拙突然驚呼道︰“潮歌,你看天上!”
李潮歌連忙抬起了頭。
只見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空,霎時布滿了陰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幾十年飄雪的北境上空,竟驟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
……
時近正午,遠山獵場的營地之中,眾人躲在營地的屋檐之下,對著外頭毫無休止之意的傾盆大雨,一籌莫展。
許多慕氏和宋氏的孩子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北境,活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空中落雨,從早上起一個個又新鮮又恐慌地抬著頭,看地脖子都快斷了。
在一年四季處于極寒天氣的北境,在外頭淋雨可是會出人命的,慕清魄和宋子禪發覺下雨之後,即刻把先行的獵隊帶回了營地,防止門生被凍傷。
一回到營地,慕清魄和宋子禪便有條不紊地為領淋到雨的獵隊成員分發衣物,吩咐門生們燒制姜茶御寒,一直忙到晌午才將一切安排妥當。
“這雨來得太不合時宜了,”宋子禪看著陰霾遍布的天空,聲音里透露著平日少有的緊迫感,“也許是我孤陋寡聞,我從未听說過,冰洲雪境有’下雨’一說。”
慕清魄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雨水,那雨水竟然在滴入他手掌的前一刻變成了一顆冰晶。慕清魄皺著眉頭,將那顆冰晶緊緊攥進了手里,冷冷道︰“從前是沒有,但從今天起卻有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頭緒?”
“兄長不必多慮,”慕清魄低聲道,“這雨若是今日不願意自己停,明日我便親自請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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