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起,王馳耷拉著眼皮,睡眼惺忪地從房里出來,迎面就看見李潮歌坐在房前雪地里的木塌上,好不愜意地拿著兩塊肉骨頭逗著琉璃玩兒。
王馳當即就清醒過來,如臨大敵,一步跨過去戰戰兢兢道︰“呔!大白天的給他喂熊肉,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偷偷出去野獵啊!也不怕哪個多事兒的去先生那里告你!”
“這肉是方才飯桌上拿來的,光明正大地很。”李潮歌繼續逗著琉璃玩鬧,不以為意。
王馳一听,臉色煞白,奪過他手里的肉骨頭,一把塞進琉璃嘴里。
李潮歌不明白了︰“你做什麼?”
“毀尸滅跡啊!”王馳夸張地說了一句,湊到李潮歌跟前來,“你不知道慕家的家規里頭,有一條就是不許給狗喂食嗎?”
琉璃正啃著骨頭听著,登時竄上來,一口下去,精準無比地咬住王馳的手。
琉璃︰我雪狐!你他娘才是狗呢!
“哎喲喂!忘恩負義的東西,我是在救你呢!”王馳忍著痛,好不容易把琉璃掰開,齜牙咧嘴地對著李潮歌道,“你是不知道慕家家規有多嚴,要是被那些丫頭看見了……特別是那個宋子曦!等她一狀告上去,先生絕對要重重地罰你!”
李稚听著,覺得這話分外耳熟。他聳聳肩,將琉璃抱過來︰“可是今日我很早就起來帶琉璃去膳房了,姑娘們都爭著給琉璃喂食,子曦妹妹也在,沒人說我的不是啊。”
“子曦妹妹!?你管那潑辣丫頭叫妹妹?”王馳痛心疾首,“你該不是瞎了吧!”
紅霜將軍宋雪庵育有一兒一女,長子宋子禪,次女便是宋子曦。王馳和宋子曦雖說是青梅竹馬,可從小就是對冤家。
李潮歌抬抬眼皮瞅著王馳︰“你究竟是做了什麼事,讓姑娘們這麼不待見你?”
“不待見我?怎麼可能?!”王馳退了一步,惶恐萬分道,“小爺我這麼英武神勇,喜歡我的姑娘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多!”
說完這句,王馳立刻裝出一副十分抑郁的樣子,從旁邊的枝椏上扯過一把梅花,捧在眼前深情款款地說道,“我可是從小命犯桃花,女人緣泛濫成災,如今看到姑娘,我都避之不及呢!”
說罷,王馳還將他手里的梅花往雪地里一吹,故作感傷地望著,仿佛那一地扯爛了的花,就是那些對他日夜糾纏不止的姑娘。
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琉璃在旁邊听地目瞪口呆,恨不得撲上去把王馳那張臭嘴咬個稀爛。
“原來如此!”李潮歌相當配合地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本正經地拱手作揖,“王兄竟如此為情所擾,在下真是失敬了!”
王馳還想繼續說些什麼,迎面走來了三個姑娘。
這三個姑娘都是宋家人。
慕家和宋家的姑娘,清一色穿著雪白的家服,每一個都水靈水靈的,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
王馳咳嗽了兩聲,編了一肚子花枝亂顫的詞句就想上去打照面。結果剛要遇上,那三個姑娘就往旁邊一拐,直接略過了他。
王馳只好放下半空中的手,撓撓頭,以飾尷尬。
李潮歌正坐在紅梅之下的木榻上,逗著琉璃玩鬧。
因為尚未收到家服,李潮歌今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穿著一身殷紅色暗紋私服,外頭隨意披著一件積雪一般潔白的裘皮袍子。
膚質如玉,紅衣冶艷。
額頭的落花額裂在晨曦之下暗放光華。
他與琉璃正玩得高興,屋外純淨的冰雪世界,襯著他驚世艷絕的笑顏,姑娘們看得眼楮都直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位姑娘才在伙伴們的催促下羞答答地上來搭話︰“潮歌哥哥早呀!”
王馳一听就氣地七竅生煙。
那宋家的姑娘,平日里各個兒傲地跟仙子似的,見了凡人理都不理一下,李潮歌這才來第一天,她們竟然嬌滴滴地叫他哥哥!
天理何在啊!
“蘭兒妹妹早,”李潮歌抬起頭來,一雙美目傳情,柔柔地看著她,“方才多虧了你們,琉璃吃地可高興了。”
“那真是太好了!”旁邊一位高個子的姑娘也走上前來說道,“明日我們再將葷菜留下來,給琉璃吃吧。”
“那可不成,”李潮歌輕輕搖了搖頭,滿眼擔憂地看著她,“要是因為琉璃讓你們餓著了,我也要心疼的。”
高個子姑娘听地心花怒放,捂著臉一副羞怯地要暈過去的樣子,輕聲細語地說道︰“讓哥哥擔心了……”
王馳在旁邊听地表情抽搐。前幾天,也是這幾個姑娘,王馳也是說了一堆及其類似的風花雪月的話,然而姑娘們非但不領情,還啐了他一嘴,說他“流氓”……
這天差地別的待遇是怎麼回事啊!
幾個姑娘被李潮歌哄地興高采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王馳一陣風似的走到李稚跟前,瞪大眼楮瞧著他道︰“你莫非是情聖轉世!?”
李潮歌站起來,挑著眉看了王馳一眼,緩緩嘆了口氣,一句話不說,就朝著書房走了。
琉璃跟在李潮歌後頭,臨走前又甩了王馳一個大尾巴。
王馳︰……
狐假虎威!什麼世道啊!
王馳還想更李潮歌多嘴幾句,剛走到書房門口,本來走得好好的李潮歌突然像根木頭似的杵在了那兒,一直在後頭氣沖沖跟著走的王馳差點往他身上撲了個大馬趴。
“你停下做什麼?”王馳心里奇怪得很,朝前面一瞅,才瞧見正對著李潮歌站著一干少年。
這些少年均是南境高陽李氏的人,為首的兩個,是李氏宗族的少主李釋和他的親弟弟李毅。
李潮歌看到李釋的時候,還未來得及放下的笑意凝固在嘴邊,不上不下,露出一個驚慌失措的尷尬表情。
雖然與李潮歌交往甚淺,但王馳清楚,李潮歌這個人聰明至極,平日里遇事極為從容。
能讓他覺得棘手的事,絕對不簡單。
王馳雖然不清楚李潮歌的底細,也不知道他跟李氏宗族有什麼恩怨,但就看那李釋冷冰冰的態度,和李毅一副磨牙吮血的表情,就知道來者不善。
李氏宗族平日就囂張跋扈,王馳怕李潮歌吃虧,想上前與他們糊弄幾句,結果還沒開口,就被李潮歌拉了回來。
王馳注意到,李潮歌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站在那干少年最前頭的李釋也不開口,只是冷冷地俯視著李潮歌,那冷漠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臭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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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僵持了許久,年紀較小的李毅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指著李潮歌的鼻子就大罵起來︰“殺人魔!你竟還又臉站在這里!你怎麼還沒死!”
李毅一開口,後頭一干李氏子孫也都馬上憤然加入了罵聲的行列。
“就是!你怎麼不去死!”
“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怎麼還不下地獄!”
“罪大惡極!”
“死有余辜!”
“邪魔禍世!”
……
李氏身為南境王丞世家,仗著勢力龐大,即使在慕氏的領地,李氏宗室的少年也多是行事張狂。
王馳本以為李潮歌多少也會反駁幾句,然而沒有。
李潮歌一反平日的能言善辯,定定地站在那里,靜靜得听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非但不發一言,還暗自低下了頭。
李毅見李潮歌低頭,知道是自己得逞,越發狂妄了。
他干脆拔了劍,用劍鋒直指著李潮歌譏諷道︰“怎麼不吭聲了!你不是一向很能說會道麼!落英花神,稚櫻皇子!你倒是說給大家听听,你對我們李家做了什麼好事!啊!”
方才李毅叫罵的時候,已經有許多門生出來圍觀了,現在此話一出,書房內外一片嘩然。
“他就是落英花神!?”
“他就是那個頃刻間屠了李氏萬余人的太一氏三皇子?”
“上任南境王丞李景亭,就是在仙人台被屠的吧!李釋和李毅這可是遇見殺父仇人啦!這下有好戲看了!”
……
王馳站在一邊,听著周遭七嘴八舌,腦袋里一片混沌,而當他把目光再次放到李潮歌身上的時候,竟看到李潮歌放在琉璃皮毛上的手,正在劇烈地顫抖。
王馳還是第一次見到李潮歌這麼動搖。
這時候,早就怒不可遏的琉璃從李潮歌的懷中掙脫而出,金色的獸眼對著李毅怒目而視。
李毅越發狂暴,隨即將劍尖指著琉璃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我們李氏豢養了你多少年?如今你不念舊恩,竟幫著他這樣大逆不道的人與我們李氏為敵!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上任家主!對得起我們李氏近兩萬亡魂麼!?什麼白狐神獸啊!我看,你就是一條養不熟的野狗!”
“琉璃!不要!”
李毅話音未落,方才還低著頭的李潮歌突然抬起頭大吼一聲,疾速朝著李毅沖了過來,一把將他推開。
就在李潮歌沖過來的一瞬間,琉璃周身已經爆發出了一股強大到恐怖的靈力。
李潮歌在第一時間擋在李毅面前,勉強撐開了結界。
王馳立刻意識到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像是見了鬼似的一躍而起,跳進了幾十丈開外的雪地里。
原先還在七嘴八舌湊熱鬧的門生們,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感受這種致命的威脅,不約而同地發動防御,疾速退避到遠處。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非人力能及的可怕靈力。
“那…那畜生,是發狂了麼?”李毅摔在地上,琉璃正朝著他一步步逼近,猛然朝天一聲怒吼,震得李毅手里的劍摔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救我!”李毅嚇得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滾尿流,方才那跋扈的神氣瞬間盡失,拖著兩條軟趴趴的腿沒命地往李釋那里爬過去。
方才一直冷眼旁觀的李釋顯然也全然沒料到琉璃會失控,見此情景立刻上前,一把將魂飛魄散的李毅拖到身後,緊張地擋在他前方。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被那駭人的靈力驚地退避三舍,只有李潮歌一人站在原地,用盡全身靈力張開結界,試圖抑制琉璃不斷爆發出來的巨大靈力。
然而琉璃卻像是瘋了一樣。它一雙金色的獸眼狠狠地盯著李毅,漸漸充滿了血絲。鋒利獠牙與利爪很快顯現了出來,並且整個獸身都在不斷地變大。在身體變化的過程之中,琉璃的靈力也進一步擴大到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琉璃還在一步一步地向著李毅走去,李潮歌被他逼著節節後退,卻還在強撐著結界。
“他竟然…真的是稚櫻皇子……”王馳在遠處整個人都看懵了。
據王馳所知,白狐為李氏世代豢養的上古神獸,本以為它定會在高陽李氏宗族的掌控之中,誰會料到,李潮歌懷里的那只小狐狸,居然就是位列七大神獸之一的千年白狐呢!
王馳身在中原王丞世家,家中也有世代豢養的神獸,因此,王馳對于琉璃此時的變化再清楚不過了。琉璃這是在任由憤怒操控自己,向戰斗狀態轉化,這種非命令狀態下的轉化是非常恐怖的。
像是琉璃狐這樣的上古神獸,靈力之強無可比擬,一旦失控,別說是這書院里的人了,整個暮雪千山都要遭殃。
然而跟令王馳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白狐身為上古神獸,靈力精純至極,普通人光是接觸到一星半點,都會神魂震蕩,全身上下疼痛難忍。可是從剛才開始,李潮歌就一直站在離琉璃那樣近的地方與之對抗。與神獸對抗竟然能撐到這種地步,實在是不可思議。
可是王馳不知道的是,李潮歌的身體早其實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自從三年前,在仙人台上受過那致命的一擊過後,他早就不再是當初的那個靈力強大的落英花神了。若不是體內的寒冰玉吊著他一口氣,就憑他現在身體里的那些爛碎的五髒六腑,又如何能撐到今日?
李潮歌拼盡全力守護著即將破碎的結界,突然之間,他感到肺腑之中一陣鑽心的疼痛,隨即口中吐出一大口濃稠的黑血。
他非常清楚,憑借現在的這副身體,是根本不可能阻止琉璃的。可是他依舊沒有放下結印的手。
撐到這個地步,已經遠遠超過他的極限了。防御開始破滅,琉璃滾燙的靈力直接侵入他的身體,隨之而來的,是比剛才更加劇烈的疼痛。
他吃力地注視著琉璃已經開始渙散的雙眼,蒼白的臉上,汗水大顆大顆地從他削尖的下巴上滴落。
他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著琉璃低聲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別讓我再失去你。”
可是琉璃听不見。
琉璃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些被李氏囚禁的深夜里,自己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痊愈了又撕裂,撕裂了再痊愈的鞭痕,以及【降災】過後,李潮歌那血肉模糊的身體,和面目全非的臉。
憤怒充斥了琉璃的心髒,它只想發泄。
“難道,又要動用那種力量了麼?”
李潮歌注視著琉璃渙散的瞳孔,痛苦地想著。
就在琉璃即將完全掙破結界的那一刻,東方忽然疾速飛來了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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