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風停了，漫天的沙塵突然消失了。
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听著教室里震天的跺腳聲，林維楨尋思著該給家里裝上暖氣，要不這個嚴冬可真不好過。
明天是周末，下午只有兩節課，放學後林維楨步行去清華接譚沁。
雪太大，自行車根本沒法騎。
譚沁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在雪地里興奮的跑來跑去，摔了好幾個跟頭也不在意。
眼看天快黑了，譚沁這才想起來回家。
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間一片白色。
公交車吭哧吭哧地吐著黑煙，車輪碾過之處，露出骯髒的地面，然後眨眼間被大雪覆蓋。
路過黃莊附近時，譚沁提出去沈婧的店里看看。
林維楨看看手表，還不到五點，天色卻已經黑了，有些猶豫道︰“沈婧估計早走了吧”。
譚沁道︰“反正順路，多走幾步的事兒，就去瞧一眼，好久沒見她了，怪想她的”。
上個月，在沈婧的軟磨硬泡下，沈儒群夫婦終于答應了她開店的請求，只是開的不是服裝店，而是書店。
沈儒群雖然思想開放，是個堅定的改革派，可真要讓自己的親閨女拋頭露面賣衣服，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來，所以說，觀念的改變絕對不是一時之功。
趙茹更保守，依她的意思，沈婧就應該去國有工廠上班，按理說，以沈儒群的面子，很容易給沈婧找一份正式工作，可惜沈婧說什麼也不想去。趙茹也拿她沒辦法，既然不想去上班，那就老老實實地在家呆著，自己親閨女，一口吃的還是有的。
沈婧的書店離人大不遠，東邊就是後來的知春路，不久前這里還是一片農田，前段時間被征用搞建設。
環境雖然差一點，但位置絕對沒得說，周邊有北大附中、人大附中等好幾所中學，而沈婧書店的主打產品正是師大出版社出版的高考教材。
兩人下了公交車，辨明了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南走了大概一里地。
雪太大，走近後才發現，書店里透出一抹昏黃的燈光，看來沈婧還沒走。
書店只有一個小門臉，此時大門緊閉，挑開棉布門簾，敲了敲門。
“姐，你們怎麼來了？”，沈婧打開門後，高興地摟著譚沁，隨後瞪了林維楨一眼，癟著嘴道︰“你來干啥？”
林維楨嘴角抽了抽，懶得跟她計較。
“姐，外面冷，快進來”，沈婧拉著譚沁進了門，卻對林維楨不理不睬。
這丫頭還真記仇，自己跟沈儒群提了一句她想開服裝店，就被她當成了打小報告的小人，即便書店最終開起來，她也沒忘記這茬事，開業當天這種喜慶日子，她也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
書店面積不大，也就三十平米出頭，大部分空間塞滿了書籍，既有新書也有舊書。
說是書店，其實不光賣書，還對外出租，除了書籍，也順帶著出售報紙和磁帶。
書店里都是紙張，屬于易燃品，所以不敢生火爐，外面大雪紛飛，里面奇冷無比。
沈婧裹得跟個粽子似的，鼻頭凍得通紅，不時地把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
譚沁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埋怨道︰“這麼冷的天，怎麼不趕緊回家？”
沈婧抽了抽鼻涕，笑道︰“這不是還沒下班麼，我估計還會有生意。姐，熱水喝完了，就不給你倒水了，你坐啊，那個誰，姐……，姐夫你也坐”。
林維楨忍不住笑了笑，店里只有兩把椅子，干脆站著四下打量起來，書店雖小，但卻五髒俱全，書架被分為“世界名著”、“高考復習材料”、“詩詞文集”等四五類，看起來倒是井井有條。
隨手拿起桌上的賬本，翻了翻問道︰“生意怎麼樣？”
“還行吧，剛才我算了一下，截止到今天，賺了大概這個數”，沈婧伸出一個巴掌，“五百多塊！”
看著她滿臉得意勁兒，林維楨不忍心打擊她，笑道︰“不錯嘛，現在能養活自己了”。
“那是”，沈婧得了夸獎，驕傲得不行，抱著譚沁的胳膊道︰“我最該感謝的就是譚姐，姐，我請你吃飯，現在我有錢了，你隨便點！”
譚沁樂不可支道︰“我又沒幫你什麼忙，要謝你謝他，都是他在後面幫襯著”。
沈婧瞥了林維楨一眼，小聲嘟囔道︰“我才不謝打我小報告的人呢，不過看在姐的面子上，我就原諒他了，好歹他是我姐夫呢”。
听著她一口一個姐夫，林維楨苦笑連連，這事兒沒法講理，叫自己姐夫也說得過去。
這時，幾個高中生推門進來，開口就問︰“有沒有理科高考復習資料，師大出版社的那套”。
“有”，沈婧笑臉相迎道，“你們要幾本？”
很快，幾個高中生每人買了一套復習資料，推門鑽進了漫天大雪中。
“你看看，我多等一會兒對了吧，這個點剛放學，買書的人最多”，一邊說，沈婧把錢重新點了一遍，最後放在抽屜里。
林維楨道︰“錢收好了，別放在這過夜。對了，有沒有來找茬的？”
“那倒沒有，郝萬福經常帶著人過來串門，誰敢過來找麻煩？”，沈婧想起郝萬福戴著墨鏡充當老大的模樣，就忍不住笑起來，歸根結底，還是郝萬福長了一張嫩臉，讓人生不起懼怕之心，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有點滑稽。
“萬福？”，林維楨倒有些意外，“他不是在昆明湖那邊嗎，怎麼跑這里來串門？”
沈婧翻了個白眼道︰“我倆離得又不遠，騎車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前兩天他還帶我兜風，我坐在偏斗里，差點沒嚇死，哈哈，老有意思了……”。
沈婧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林維楨和譚沁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不是吧，萬福那小子膽子夠肥的……
有些人不經念叨，正說著郝萬福，郝萬福便推門走了進來。
“哥，你怎麼在這？”，郝萬福一臉驚詫地看著林維楨，隨即結結巴巴道︰“姐……，姐你也在啊，好……，呵呵，好巧啊”。
譚沁捂著嘴笑道︰“是啊，挺巧的”。
郝萬福偷偷地看了林維楨一眼，沒發現他生氣，心里松了口氣，欲蓋彌彰道︰“哥，我……，我就是順路進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林維楨見他張嘴胡扯，懶得揭穿他，笑呵呵道︰“我還以為你來買書呢，原來只是順路，我就說嘛，你這家伙什麼時候喜歡看書了”。
“喂，林……，姐夫，別以為你多看了兩本書，就瞧不起人，哼”，沈婧氣呼呼地對林維楨道，接著扭頭看向郝萬福道︰“甭理他，我也不喜歡讀書，一看書腦瓜仁兒就疼得厲害”。
郝萬福干笑了兩聲，癟著嘴向譚沁投去求助的目光，譚沁忍著笑拉了拉林維楨的衣服，道︰“天不早了，要不咱倆這就回去？”
林維楨嗯了一聲，臨走前狠狠地瞪了郝萬福一眼，“杵著干啥？還不走？”
郝萬福支支吾吾道︰“哥，你們先走，外面雪這麼大，我送送沈婧”。
沈婧臉不紅心不跳地沖譚沁揮揮手道︰“姐，你們先走吧，有萬福送我，用不著擔心”。
完了完了，這丫頭心怎麼就這麼大呢！
離開書店，林維楨苦笑一聲道︰“這事兒有點棘手”。
譚沁當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撅著嘴道︰“咱倆也是門不當戶不對的，也沒見你怎麼著”。
林維楨猛地咳了咳，道︰“你別瞎說，咱倆絕對門當戶對，我還高攀了呢”。
譚沁甩了個白眼，道︰“您可別這麼說，我當不起，我的林大少爺！”
林維楨被她惟妙惟肖的語氣逗得大笑，搖搖頭道︰“你這話說的忒刻薄了，我倒沒什麼門戶之見，但不代表別人也沒有”。
譚沁顧不得找他茬，擔憂道︰“那怎麼辦？”
林維楨道︰“涼拌唄”。
“你這人真是的，怎麼一點也著急？”
“我著什麼急？又不是我兒子和我閨女，關我屁事。再說了，或許是我們多想了，人家只是純潔的男女朋友關系”。
譚沁噗嗤一笑，一個好好的朋友關系，從他嘴里說出來怎麼就有種怪怪的感覺？
“你呀，別操心了，能成則成，不成那是有緣無分”。
譚沁點點頭，剜了他一眼，抿著唇問道︰“那咱倆在一起是緣份嗎？”
她的話讓林維楨一愣，想起前世兩人分開後天各一方，逐漸斷了聯系，不由有些唏噓。
沒多想，抓起她的小手，緊緊地握在手中，笑道︰“當然是緣份”。
譚沁紅著臉道︰“才不是呢”。
林維楨倒有些不解，問道︰“不是緣份那你說是什麼？”
譚沁垂下頭，扭捏了幾秒鐘，抬起頭看著他道︰“找到你那是我的本事！”
“啊？”，這個答案讓林維楨啞然失笑，不過想想也是，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能不勞而獲的，感情也不例外。
或許真如她所說，能讓自己愛上她，確實是她的本事。
想到這里，林維楨自戀地笑笑，道︰“這麼說，我的本事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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