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瞧著她楞了一下,又勾起嘴唇笑起來,大方的把酒壇子遞到她眼前,“你就這麼喝?”
李昭接過酒壇,用袖子擦了擦先前宋煜喝過的地方,抬頭看他一眼,宋煜只是盯著她笑,李昭酒量其實很好,她也喜歡喝酒,只不過從沒有放開過喝,看到宋煜喝酒,不知怎麼的就很想來上一口,心里想著,就喝一小口。
這酒倒也不算太烈,埋在土里久了反倒還有一股樹葉的清香,李昭吧唧了下嘴,很想再喝一口,卻被宋煜扯住瓶口拿了回去,“好了,這酒喝著不烈,往後是要上頭的,可別貪嘴。”
李昭也不敢多喝,回頭撥開樹葉往外頭看,春日午時的陽光細碎地灑在溪面上,折射出碧光粼粼,李昭覺得晃眼,又重新蓋上樹葉,宋煜盤腿坐在干草上,一壇酒已經去了大半,用手撐著下巴仔細地看著李昭。“你變化很大。”
李昭不解,“世子以前見過我?”
宋煜一想,改口道,“我是說,前幾天在宮宴上,你還對我避之不及呢,這會卻和我躲在這里喝酒。”
李昭也覺得奇怪,抬頭看著頭頂的樹葉,“誰叫我有了把柄。”
宋煜笑出聲,“所以你是不得已的?你放心,這麼件小事,即使說了,我母親也未必會放在心上。你向來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嗎?”
李昭垂下頭,手里抓了一截干草,“是。”
宋煜覺得奇怪,按理來說,她是紀王疼愛的郡主,太後喜愛的孫女,就算不像李婧那麼驕縱仍性,至少也不該活得戰戰兢兢。“其實大可不必,就算你沒那麼懂事.....”
李昭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知道了別人的秘密,就應該活得小心些才是,因為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殺人滅口。”
宋煜看著她烏黑噌亮的眼珠子,猛然驚醒,她沒有忘記!甚至懷揣著這個秘密,活得如此戰戰兢兢。可是為什麼她獨獨忘記了自己呢?
“郡主!世子!”
不遠處有人呼喚兩人,怕是長公主午睡醒來尋他們來了。
“噓,我們出去吧,別讓他們發現。”李昭拍拍腿上的干草,撥開樹葉出去,這回不用宋煜幫忙她也可以自己踩著石頭回到對岸,宋煜在後頭看了她一會,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
綠翹率先找到兩人,看到郡主身邊的宋煜驚訝了一下,沒有多問什麼。宋煜瞥見她的綠裙子後頭的裙擺濕了一截,剛想提醒她,她已經跟著綠翹轉過小路出了後山。
李昭記得那年豫州的事情,甚至她明白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麼,若是如此,紀王爺為了保護李昭,告訴所有人李昭大病一場,忘記了很多事情,是為了保護李昭。所以她才會匆匆被接回京都,宋煜在豫州尋尋覓覓很久,都沒有找到她。
宋煜滿懷心事地把李昭送回紀王府,李昭一步三回頭,直到紀王府的大門緊緊關閉,他騎在馬上的樣子好熟悉,熟悉到讓她想起三年前那場豫州的大雪。
“郡主?怎麼了?今天是不是累著了?”
李昭搖頭,隨即笑了,“雖然累,卻解了心頭之恨,只是不知道長公主是不是真的會管,哦對啦,明天帶上些補品,咱們去瞧薛姐姐。”
“薛姑娘早就醒了,這幾天徐世子連宮里都沒去,在家里守著呢。”
李昭舒了口氣,“本該如此。”
夜里更漏不停,李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宋煜的臉不知怎麼的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行雲流水的舉起酒壇,仰頭時流暢的頸線,到了後半夜,索性起身摸著黑點燃蠟燭,窗外夜色寂靜,偶有兩聲蟲鳴。借著燭光推開樓花竹木窗子,梨花清夜,月色濃濃,京都的春夜泛著淡淡的海棠花香,春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微風溶溶暖意,莫名勾起了人許多思緒。
回到書桌前,才開了個頭的紫藤苑春景鋪開在桌面上,李昭無心作畫,翻出那副壓在眾多書籍下的畫卷,那年的事噩夢一樣糾纏了她許多年,可是每每思及那人,又覺得遇到他也算一種幸運。
而今日她險些將這個藏了多年的秘密透露給宋煜,想必他不會多想吧......在那個避世一般的樹葉叢中,她忽然很想把所有的秘密卸下來,找個人一同分享,只是怎麼會是宋煜呢,那個輕佻地世家公子,似乎也沒有那麼讓人反感了,許是喝了他一口酒的緣故吧。
當年的諸多事情還沒有定論,宋煜也不能斷定自己的猜想,這麼多年李昭平安無事也算是佐證,否則那人早該痛下毒手,又或許是紀王爺保護得太好?宋煜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剛踏進國公府迎面撞上父親,宋清常年是個冷面菩薩,加之公務繁忙,宋煜回京都後父子兩竟然沒有時間好好敘舊。
“回來了。”
“父親。”宋煜抬頭看了看宋清,只覺得父親這些年來確實有些蒼老,不覺對自己當時毅然從軍有了些愧疚。
宋清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鎮國公宋清年少時也是京都女子擲果盈車的對象,年少成名又驚才絕艷的鎮國公大人自己也沒想過最後竟會尚公主,這絕不是他所願,只不過最後,鎮國公的名頭要大過駙馬,齊國長公主又是那樣嬌軟的性子,因而姻緣這樣的事,誰也無法斷定。宋煜小時候生的精致絕倫,宋清一度認為他脂粉氣太重,出息不大,可是宋煜長大後卻文武雙全,更有離開京都從軍歷練這樣的覺悟,才叫他改觀不少,可因為這個,父子兩感情卻不熱絡。
宋煜從小就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他也知道父親軍營的那些人不喜歡自己,男生女相,必無大志。母親給他娶小名檀郎,父親嘲諷過,潘安是個夷三族的罪人,追隨賈南風惡事做盡,檀郎是潘安的小名,給自己的兒子娶這樣的名字,難不成也盼他被夷三族嗎。至此,小時候的宋煜是極厭惡旁人評價他的容貌的,有時想,是不是他毀了容,父親才會喜歡他一點,他也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多年以來為容貌所累,後來去了軍營,也深受此擾。听聞從前的蘭陵王高長恭因為容貌攝人,所以上戰場常年戴著惡鬼面具,他也曾琢磨著是不是可行。
只是越長大越發現,旁人對你的評價最後還是基于能力,容貌是上天給的,無論美丑,實在無需多慮。
“你在軍中追隨靖國公,他是我多年好友,原本希望他能多多關照你,卻沒想到,他對你評價極高。”
宋煜不敢自夸,“甦世伯教了許多東西,我才不過學了皮毛。”
宋清點點頭,“你這回升了都統,怎麼又想著回京都了,是外頭的苦吃不了了?”
“父親,絕非如此。”宋煜上前一步,又有些猶豫。
“有事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男人樣子。”
宋煜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恭敬地放到宋清的眼前,“父親請看。”
宋清拿著腰牌看了一眼,“六皇子府上的?你怎麼得來的。”
“這事,還得從三年前說起,父親,此事牽連眾多,我......我還沒有頭緒。”
宋清皺了皺眉頭,“說出來,為父替你分解。”
“三年前,我在豫州邊界的軍營,領了個偵查的差事,不小心在雪谷遇到了一名慌忙逃竄的姑娘,那姑娘聲稱被人追殺,我為了救她,帶著她藏進了雪地之中,偶然听到了那幾個殺手的對話,言談之中,涉及當時軍中一名將領之死,那名將領後被發現失蹤,實則是死在雪谷中,只是後來此事成了一樁懸案,至今沒有找到凶手。至于那名姑娘,正是當今紀王之女,從前在豫州太守府上的溫陽郡主,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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