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繕河堤花費巨大,從來都是由朝廷撥款,然後撥給州府,州府再酌情撥給縣衙,來修繕河堤。
都水監河渠署的河堤謁者會挑著巡視,若是有需要徹底重修,亦或是修繕的難度交代的,便要親自前往主事。
李適倒也不是沒腦子,稍加思索,便向韋仁實問道︰“修築河堤這種事情,如何能教給私人來辦?修築河堤花費巨大,絕非是哪一個私人能承擔得起的。便就是承擔得起,也必定是花費巨大,誰肯願意?”
“陛下,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文人從仕,農人耕收,工匠做工,商人從商,莫不如此。只要有利可圖,自然就會有人願意。微臣為什麼會願意讓一夢樓修繕河堤呢?正是因為微臣看到了修築河堤當中的利益。”韋仁實又行禮答道。
“利益何在?”李適有些意外的看著韋仁實,覺得眼前這個少年郎說話跟其他的朝臣們都不一樣。其他的朝臣,誰也不會將利益這麼直接明白的擺上台面來說。雖然,大家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利益,可也都要在外面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卻鮮有這麼不遮不掩,直接言利的。
反而令他覺得……坦蕩?李適也說不準,決定再往後听听。
“修築河堤之後,微臣若是能得州府準許,擁有一辦的街市,那此間利益之大,相較之下,微臣修繕河堤所花費,便不算什麼了。就算是州府將所有的街市都收回,但是只要微臣在修河堤的過程里好好操持,讓大家都知道這河堤是一夢樓出錢為大家修建的,就能博得一個好名聲。有了這個好名聲,大家平日里一說起酒樓,就會最先想到一夢樓,這也會為一夢樓帶來無數客人。這些客人會帶給一夢樓極大的收入,這樣一來,利益雖然沒有擁有街市大,可從長遠來說,也足以帶來超過了修繕河堤所花費的利益。”
韋仁實繼續說道︰“所以說,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花費代價,只要收獲比代價多,那就是值得的。這一點,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到。所以,最初洛陽城內的其他幾個大酒樓食肆一起聯手州府將修河堤的事情攤派給一夢樓,想要借此拖垮一夢樓。但是在看見了微臣是如何做的時候,便一改態度,紛紛出錢加入了修河堤的行列。正是因為他們看見了當中的代價和獲利,然後斟酌的結果。”
“韋卿是說,只要讓私人看到修築河堤之利,他們就會願意出資來修整河堤。”李適說道。
“正是。朝廷大可以將這種河堤的設計和理念放出去,告之天下。然後修築河堤的時候,便可以對外向私人售賣修築之權。商人利從何來呢?就答應他們,誰修的河堤,修成之後,街市可以讓他佔一半,甚至七CD行。剩下的自然歸朝廷所有。河堤一旦修成,那便是長久的。這些街市自然也是長久的,這份利益人們如何會看不到?所以為了要這一半的街市,自然會爭搶著從朝廷手中買來修築之權去修築河堤了。這麼一來,朝廷可以減少修築河堤的用度,又得到了售賣修築之權的錢財,還不花錢就得到了街市。”
韋仁實款款而談,听得縱是李適也是一愣一愣的,頗為吃驚。
稍一思索,李適便立刻笑道︰“好!好!此策甚妙!韋卿能在半年多的時間從一貧如洗到家資萬貫,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韋卿既有如此只能,早前為何不做,任由家道中落?”
韋仁實笑道︰“家中有訓,要讀書進學,報效朝廷。臣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一心讀書,無暇顧及家中,才致使家道中落。祖父與父親皆早亡,微臣承其遺志,也是一心苦讀。若非家中是在過不下去了,阿娘厚著臉皮到處借糧被我看到,也不會醒悟。”
“唔,一心讀書,報效朝廷。汝家之家訓,還是要遵守的。”李適看向韋仁實,這會兒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韋仁實順眼,笑道︰“如今你家中已然不在貧苦,理當將心收拾回來,繼續用心讀書才是。”
“臣謹遵陛下教誨!”韋仁實行禮答道。
李適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笑道︰“韋卿年紀尚小,便有這等心思,若是用心讀書,他日必能有所成就。嗯,韋卿為朕獻出奇策,又正是該進學的年紀,朕便特賜韋卿入崇文館,如何?”
崇文館?
韋仁實起身謝道︰“臣謝陛下隆恩!”
李適笑了起來,點頭道︰“韋卿還年輕,好好進學,多為朝廷效力,日後前途無量啊。”
“微臣拜謝陛下。”韋仁實說道︰“至于方才之策,微臣還沒有說完。此策若是好好操持,可為朝廷添大筆進項。但中間若是操持不當,卻也容易生出幾樣壞事。”
“哦?”李適眉頭微微一皺,立刻問道︰“韋卿快些說來。”
“其一,怕人賄于州府官員,巧取修築之權。如此,則生貪墨。”韋仁實對李適說道︰“其二,怕人為將自己的利益做到最大,將代價付出最小,取得修築之權以後,在修築河堤的時候偷工減料,使得河堤無法應對大澇,喪失其最根本的功能。”
“確是如此!”李適臉色一暗,立刻想通了其中關節。他只是昏聵,而非愚笨,自然一想便明白這里面可能出現的問題。之前,只是因為突得財路,心中高興,未曾留意。眼下听韋仁實說出來,便立刻意識到了。
頓了頓,李適又看向了韋仁實,問道︰“韋卿既然提出來,想必是有應對之法了?”
韋仁實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也無他,我朝有監察御史,也有都水監的河堤謁者。只要讓二者參與其中。在不同的階段進行多次的監察,且每一次監察都是不同的人,甚至于臨時委派非監察御史的人前去監察。河堤修成之後,每隔幾年都要被都水監檢查。而且一旦發現誰有這兩種行為,便施以極刑嚴懲即可。敢這修築河堤這種大事上貪墨徇私,偷工減料的人,還算是人麼?殺他幾個又何妨!”
李適听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又笑道︰“今日召見韋卿前來,朕真是受益匪淺。看來日後應當多與韋卿奏對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