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連昌宮外,李賀終于攆上了一路疾走的韋仁實,拉住了他,道︰“仁實,你走了作甚?”
“不走留著過年啊?”韋仁實看了看李賀,說道。
“你那首詩作的確是上佳之作,若非是我了解你,我也會先以為那不是你做的。”李賀對韋仁實說道︰“也難免別人會誤會,你莫要生氣。”
韋仁實心里暗叫一聲︰那些詩作本就不是我所做,我哪里會為這個生氣。我哪里是氣人誤會,我是怕再繼續下去兜不住啊!
“長吉,你不該追出來,你得留下,等會兒繼續臨機賦詩,才能坐實了你的才名。”韋仁實對李賀說道︰“你雖然有神童之名,卻也總得讓人見識到才行。今日這里都是縣學的教授,還有臨近的學子,你在他們面前臨機賦詩,做的又好,便能坐實了才名。縣學教授,還有那個張籍必定對你青睞。你趕緊回去。”
“那你同我一起。”李賀拉住韋仁實,說道。
韋仁實搖了搖頭,道︰“我其實是不願考進士科的,你就去吧,別拉我了。”
“我知你其實心氣甚高,此番被人當眾誤會,心中覺得受了欺辱。但你仔細想想,這也情有可原的。你不是更該留下來,賦詩以證。”李賀不松手,說道。
“那我跑都跑出來了,再回去多沒面子。”韋仁實說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去旁邊轉悠轉悠,等你結束了,咱倆約住在連昌宮門口等著。”
李賀看了看韋仁實,松開了手,道︰“那算了。難得來連昌宮一次,不如去游覽一番?”
“你听我的,快回去吧。連昌宮什麼時候都能游覽。”韋仁實說道。
“吟詩作賦,本就是與友人一起才有意思。”李賀笑了笑,道︰“里面其他人我又不認識,留下來也沒有什麼樂趣。左右不過幾個縣學教授,便無他們青睞又如何?我又何懼?”
韋仁實一愣,繼而大笑起來,拍了拍李賀的肩膀,道︰“好兄弟,那便走,咱們一道游覽這連昌宮來。”
連昌宮內的樓閣殿宇已經失修破舊,這所從隋朝大業年間初創,到唐代肅宗年間廢置,見證了近一百五十年的歷史變遷的行宮,如今里面荒草叢生,只剩下那些精美卻破舊損壞的亭台樓閣,顯示著它曾經的輝煌。
“俱往矣……”韋仁實搖了搖頭,他看到的不止是一座從興盛走向衰亡的行宮。
“仁實何須惆悵,我輩自領風雲。”李賀見韋仁實頻頻搖頭嘆息,展臂笑言︰“日後我等匡君輔國,消亂除弊,定國安民,這連昌宮未必不會再迎龍落鳳!”
韋仁實看著李賀這般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道︰“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對!糞土當年萬戶侯!”李賀仰頭亦大笑起來︰“李太白有言︰我輩豈是蓬蒿人!”
二人笑的放浪恣肆,震得周圍老舊勾欄上灰塵撲簌簌落下來,在陽光里面到處飛卷。
韋仁實與李賀在連昌宮游覽半日。到了過午,才見到那些參加了詩會的學子們紛紛出來。
詩會並不管飯,結束之後這些學子們一邊游覽連昌宮,一邊尋個地方坐下來,或獨自一人,或三五成群的,擺了席子擺上食肴,也是一番樂趣。
韋仁實與李賀也尋了地方坐下休息,順便吃了午飯。
學子們的午飯以干糧居多,不過也有極豐盛的,甚至有帶了小廝生活現熱的。
“喲,原來這倆小騙子!”突然一個極其不諧的聲音傳過來,順帶著幾個人走到近前,站在韋仁實與李賀旁邊。
“騙子罵誰?”韋仁實隨口回到。
“罵你是騙子呢!”那人回道。
韋仁實一愣,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卻听領頭的那個學子又道︰“原本你們二人年紀還小,就算是做出的詩作不太好,也沒什麼。但何必要請旁人代寫,卻拿來自己賣弄?你們如此年紀便這般有辱文道,可知日後成不了大氣。哼,竟敢拿著旁人代寫的詩作來參加詩會,妄圖在學正與張先生面前博名,真是膽大妄為!”
李賀起身道︰“這位學兄,莫要血口噴人。我們雖然年紀不如你大,但聖賢書不見得比你讀的少。冒名頂替的事情自然不會干。”
韋仁實卻坐在那里滿不在乎,對李賀笑道︰“長吉,坐下來吃東西。狗啃你一口,你若是再還回去一口,那成何體統?”
“你!”那學子兩眼一瞪,上前一步︰“你還敢罵人?!”
說著,就要擼袖子往前去,竟是想要動手!
“哈哈,惠源兄,別來無恙啊!”突然一個生意從旁邊過來,一個身穿白衫的人大步走到近前,笑道︰“何必!何必!惠源兄這麼大人了,跟兩個少年郎做何見識?”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先前準備動手的學子拉開了去,笑道︰“昌谷李長吉,我也听說過這神童之名。這位……韋仁實,當場又作詩二首,不僅合了張先生的題目,又都是佳作。難道張先生還能提前與他串題不成?你就莫要再誤會這兩位學弟了。”
“你少在這里裝好人。”先前那學子剜了他一眼,道︰“我不信,兩個黃毛小兒能作出那樣的詩。”
“惠源兄莫惱嘛,你仔細想想,說不定你惱的不是他們二人會作詩,而是惱自己做不出來他們倆作的詩呢?”那人又笑著說道。
那人臉上又是一怒︰“苗遠齊,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誒,惠源兄莫要沖動,這麼多人看著呢。”後來這人笑道︰“若是惠源兄一沖動,再傳到縣學的諸位先生耳中,這可就不好看了。”
那人怒目盯著他,冷哼一聲,一甩手離開了那里。
待他離去,苗遠齊回頭對韋仁實與李賀笑道︰“二位學弟不必害怕,安心吃東西即可。那個崔惠源不是沒腦子的人,不敢在這里怎麼你們的。”
說罷,不等韋仁實與李賀說話,便徑直帶著一同的幾個人也離開了。
等到走過去人群,苗遠齊身後跟著的另一個學子緊走幾步,上前問道︰“遠齊,你怎的反過來幫那倆黃毛小子說話了?你不也覺得他們倆的詩作是旁人代寫的麼?”
“萬一真是天縱之才呢?”苗遠齊笑了笑,說道︰“再者說了,這里這麼多人看著,難不成還真過去責難他們不成?未免顯得咱們小氣,不管他們是真寫還是請人代寫,傳出去總歸有咱們不好听的名聲。而且,若真是請人代寫,能請來這般才華的人甘心替他們代寫出這等佳作,恐怕是背景不淺,咱們不去結交,反而去責難,不是太笨了?”
左右幾個學子听見他這麼說,當下面露恍然,道︰“還是遠齊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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