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因一共在海下呆了不到七個小時,但是據他自己說,他在心理水平上已經死亡不下70次了。
每個小時死十次,想想也是很厲害了。
到了七個小時三十分的時候,即便是他對哥哥深重的愛也不能讓他在海下三千米的地方繼續保持清醒了,整個人昏昏脹脹如同磕了藥,走路跌跌撞撞,眼神迷離,看見誰都像他哥。
克里斯蒂安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當眾昏迷,成為整個學校的笑柄。
為了家族著想,不管他是否抱著容歧的大腿死活不放,大喊著“我死也要和哥哥死在一起”,強行將他拖上了海底列車,關押犯人一般塞了進去。
臨走之前,克里斯蒂安靠近了容歧,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的問題,我都已經盡數解決了,好好上學,有什麼問題聯系家里。”
容歧茫然的看著他,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個機器人管家來海底一趟,到底能做出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克里斯蒂安拍拍他的肩膀,嫌棄地說道︰“你總不會以為作為整個容氏家族事務的管理者,我來海下是在和你們兩個小屁孩鬧著玩的吧。”
容歧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也是,他確實拿著戒尺追著自己打了一段路。
大概克里斯蒂安覺得揍他一頓什麼事情都能解決了吧,他可真是一個可愛的機器人啊。
送別離開學校的克里斯蒂安和容因的時候,容歧得到了一個血的教訓︰以後要麼把弟弟直接打昏帶走,要麼等他被驚嚇的昏迷再送上列車。
不然這麼強行帶走,怎麼看都很像兒童拐賣啊!
容因被克里斯蒂安按著頭塞進了列車之後,目光卻依舊留戀在哥哥身上,含著眼淚大聲喊道︰“我還會來看你的!哥哥!”
“你在我來看你之前千萬不要死啊!”
“你一定要記住,不要被凍死,不要被炸死,不要被撐死,也不要餓死啊!”
一瞬間列舉這麼多死法也是很讓人誤會了。
容歧尷尬地對圍觀的人解釋︰“小孩子,小孩子嘛。”
路人一副你們到底有什麼毛病的神情搖了搖頭,嫌棄的走開了
容歧對著離去的列車不斷揮手,目送著海底列車遠去,他竟然真的有了一種別心愛的弟弟的錯覺。
就在容歧自我感動的時候,忽然身邊傳來一聲爆炸一般的抽噎聲,只見極夜正立在他旁邊,燈籠一樣的金色眼楮遙遙盼望著海底列車遠去的方向。因為在設定里沒有淚水,他只能悲傷的抽噎著,拿爪子擦拭著並不存在的眼淚,感傷的說道︰“這真是太感人了”
容歧︰“……”
容歧︰“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到柵欄里面去了。”
極夜還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無法自拔︰“小少爺真是一個好人。你們之間的兄弟之情太感人了。”
容歧已經開始推他了︰“……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經歷了一整天的變故之後,容歧精疲力盡地回到了宿舍里。他打開門,發現屋子里沒有開燈,入眼的是一片深夜一般的漆黑。
屋子里寂靜無聲,仿佛與外面的喧囂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容歧走進屋子,跌跌撞撞地在牆壁上摸索著開關,好不容易打開燈以後,刺眼的燈光瞬間猛的佔據了所有空間,爆炸一般的白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楮。
過了好久他才適應了過強的燈光,摸索著找到開關,換成了正常等級的燈光。
容歧松了一口氣後轉過身,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愛德華嚇了一跳。
他原先以為黑漆漆的屋子里空無一人,卻發現愛德華一直坐在屋子里,他只是沒有開燈而已。
他微微佝僂著身子沮喪地坐在床邊,黯淡的眼楮無神的盯著手里的一張紙,神情空洞。仿佛既沒有注意到燈光的劇烈變化,也沒有注意到容歧已經回來了,只是失神地望著。
看見他的神態不對頭,容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見他依舊沒有反應,才出聲問道︰“你怎麼了?”
愛德華沒有回答。
仿佛被什麼千斤重的東西壓住肩頭,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的喉頭一陣干澀,仿佛有什麼極鋒利的東西堵在喉嚨里,讓他連出聲都不能。
容歧見他狀態不對,伸手拿過他手里的一張紙,看了一下,是一張體檢報告,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時候,坐在他身邊愛德華忽然冷不丁的開口︰“我的體檢不過關,他們要把我遣返了。”
他沮喪地耷拉著頭,天空一般湛藍的眼楮一閃一閃的,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小天使。
容歧一邊心想他要是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該多好,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愛德華垂下眼楮,藏住眸子里肆意的鋒芒,依舊是委屈的樣子︰“他們認為我不適合在海底生存,維斯塔斯不能冒著學員死亡的風險收留我。”
容歧很吃驚︰“還有這樣的規定呢?”
愛德華忽然的冷笑一聲,眯起眼楮抬頭看他︰“怎麼可能?維斯塔斯擁有目前模擬陸地最先進的設備,從氣壓的環境全部都和地面上殊無二致,而且這里有整個浮海之城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如果我不能在這里生存,我還能在什麼地方生存呢?”
他說到這里,仿佛被什麼刺痛了,嘆息一聲︰“他們只是想辦法趕我走而已。”
容歧在心里想你這家伙上來就要炸學校,還動不動敲詐學校的賠償金,學校不趕你走才怪呢,誰讓你太囂張……
見他不出聲,愛德華伸手遞給他另外一張紙,鋒利的嘴角忽然一挑,笑道︰“但是很奇怪。他們讓我回家休養,卻又給了我另外一份學校的推薦信。達維洛斯是建立在陸地上最先進的學校,頑強堅固的金屬牆壁完全可以抵擋血日的強烈輻射,培養的從來都是即將進入政府機關的優秀人才,當然了。也是毫無疑問的貴族子弟。”
“真是奇怪啊,如果維斯塔斯真的想要趕我走,為什麼又要給我另外一份學校的推薦信呢?他們是不是只想讓我離開這個學校,或者是說離開某個人?”
“或者是,他們想要我感到滿意,然後閉嘴。”
容歧這人情商低,作為一個直男,他完全沒有听出愛德華話外的意思,甚至還真心實意地為他高興,傻白甜人設就是死活不肯崩,很激動地說︰“那去行政學校也不錯哎!你以後就是政府官員了,我听說政府官員待遇很好的。”
愛德華用那雙鋒芒四溢的寒冰一般的眼楮死死鎖住了他,看著他那副仿佛真心實意為他高興的假象,一瞬間心里竟然感覺到刺痛,真是不可思議。
沒有人比這個家伙更清楚了吧,畢竟他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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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想去做什麼政府官員,他唯一了解的東西就是機械,他唯一深愛的東西也是機械。達維洛斯只是一個充滿了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蠢貨與豬頭的聚集地,無論有著多麼輝煌的名號和藝術感十足的建築,那個地方簡直就和垃圾場沒有區別。
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將他從兩個頂尖的學校之間轉手的是什麼樣的人?
在這個學校有誰與他利益相關,又擁有這樣強大的權力?
把他從他的夢想之中抽絲撥繭一般的帶走,再扔入令他厭惡的深淵,還有誰會這樣做?
偏偏是達維洛斯,那個痛恨機械的地方,這是怎樣的巧合啊。
愛德華看著容歧,覺得這一切荒謬可笑。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他們能成為朋友,甚至可以擁有比朋友更進一步的親密關系。他知道自己性格惡劣,從未向任何人低頭,但是為了和他好好相處,他向他道歉,並且試圖改變自己,而這就是他給她的回應。
但是無論心底的刺痛多麼劇烈的叫囂著,愛德華都將這一切壓了下去,用平靜無波的眼神靜靜注視著眼前的“朋友”。
容歧將體檢報告遞還給他,遺憾地說道︰“那看來我們不能繼續做室友了,太可惜了。”
愛德華沒有伸手。也沒有動,甚至沒有回答他,只是這麼站著看著容歧,他要把他此刻的表情盡收眼底,儲存在記憶里,把他這個虛偽、冷酷、帶著同情心假象的笑容好好記住。
在這之後,他才狀若無事地接過那份體檢報告,平靜地轉過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裝作不經意的開口︰“學校的主管暗示我是某位深高權重的人希望我離開,我甚至都沒見過他。”
容歧說︰“啊,那你到了新學校不要再惹事了,你這樣我很擔心你啊。”
他是真的好心這麼說的,顯然到了對方耳朵里就變味了。
但是即便在這樣的時刻,一種奇怪的心情從愛德華心底升起,在報復、仇恨與憎惡之外,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壓抑了一切,讓他為這一次的離別感到無法言說的悲傷。他忽然轉過身,深深地望著容歧,沖口而出︰“如果我向你道歉……”
“如果為我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並且許諾我一定會改正,不管是什麼樣子,只要是你希望的就好,這會有什麼差別嗎?”
仿佛他不願意承認接下來的話,但是他還是艱難地說出來了,似乎僅僅是接受這一切遠比學校的開除傷害他更甚︰“我以前是一個無比惡劣的人,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現在知道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願意改掉所有的這一切的話,你會原諒我嗎?”
就像從身上撕去一層皮,或者是貼上什麼其他的東西,只要他高興就好。
他貫是最驕傲的性子,卻在這一刻徹底低下了頭。
愛德華說︰“求你了,別讓我去那里。”
他從來沒有求過誰,這對他來說不是容易的事情。
容歧顯然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道︰“你也沒有很惡劣啦,你有時候固執起來還是很可愛的。”
容歧遺憾地說道︰“對不起啊愛德華,這是學校的決定,我也無能為力。我就是個學生啊。”
愛德華垂下了眼楮。
他無聲無息地轉過身,從抽屜里拿出了他那個密碼箱子。
然後,連告別也沒有,無聲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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