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學校上課,蔣小川翹了一節,直接跑到操場上找紀非白去了。
“就猜到你在這兒。”挎包往沙堆上一甩,蔣小川雙手一撐坐到雙杠上。
紀非白這人雖然冷清些,脾氣卻極好,很少有生氣鬧脾氣的時候,每次心情不好也只是跑幾圈或者打打球,然後就一個人坐著,基本上不會做別的事。
“哎,你沒事吧?”
紀非白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蔣小川摸摸鼻子,他這問的不是廢話嗎。
“看這天色,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金色的圓球穿過密實的雲彩從邊緣探出頭來,把天邊的雲燒成了橘色。
紀非白看著沒話找話說的蔣小川,眼珠不停地亂動著。故意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嗓音低沉,“你招兵有消息了嗎?”
蔣小川愈發小心翼翼,“我也不知道。”看紀非白眼神淡淡的看過來,話到嘴邊又轉了回去,“听我媽說,我那新大嫂,她家里你是知道的,條件好,說是認識招兵辦的人,然後就求人家把我招進去了,我先前是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肯定會讓他媽求求他大嫂幫幫紀非白的,可是他媽說的話,他也不是听不懂,只是不知道紀非白會如何想他。
蔣母今天中午一知道招兵結果就給家里說了,之前全家就蔣小川不知道,王桂英就是怕蔣小川嘴上沒個把門的,把這事給提前說出去。結果可倒好,他現在還埋怨上了,知道他和紀非白要好,可是這事辦他一個那都是人家陳芳看在他大哥,看在他們這些老人的面子上,得多不知事才會讓人家去幫非親非故的紀非白?
紀非白看著坐在雙杠上扭來扭去的蔣小川,蹙著眉,“你屁股上是長了痔瘡嗎?”
蔣小川還在想著怎麼說話,听到這話,呆呆的,“啥?”
“要不然,你這一直亂動什麼,我都快被你給晃下去了。”紀非白打趣道。
蔣小川這才反應過來,錘了紀非白肩膀一下子,“好小子,你是故意看我笑話呢。”
紀非白趕緊撐住雙桿,他差點被閃下去。
“行了,行了,要掉下去了。”
蔣小川這才放開他。
紀非白坐好,才開口︰“我沒事,真的,當不成兵干別的也一樣。”他覺得他這一天光安慰別人了。
“別人是別人,你不是啊。”蔣小川憤憤地說著,活像頭小牛犢子。
那雙眼楮,一眼便能望到眼底。
“早知道,我就不報了,就我一個當兵有什麼意思,明明是你要當兵,我才去的,現在你去不了了,我卻去了,這叫什麼事。”
“你別瞎想,這不干你的事,就算沒有你也會是別人。”他很清楚,要怪也只能說,是他運氣不好。
盡管紀非白這樣說了,蔣小川因為當兵帶來的喜悅還是大打折扣。
紀非白跳下雙杠撿起地上溜過來的籃球,朝遠處扔去,轉頭看向蔣小川,鄭重道︰“蔣小川同志,希望你入伍以後,努力工作,早日爭取入黨提干,發揚革命傳統,爭取更大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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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小川跳下雙杠,抬頭挺胸,行了個軍禮,大聲道︰“是,我一定秉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早日為國爭光。”
昂揚的聲音響徹在操場上空
如果忽略少年發紅的眼圈,這倒是極有氣勢的一幕。
這是青春的少年時光,這是極具信仰的時代,這份承諾,帶著鄭重和虔誠,以一顆赤子之心。
招兵一結束,黃志成就回部隊上去了,蔣小川也走了。
自打這次招兵之後,紀家和黃家的矛盾算是擺在明面上了,兩家已經完全不來往了。明眼人都知道怎麼回事,誰也不會傻的去問當事人。
黃志成是在部隊上當官,他回來的時候大伙都想著和黃家搞好關系,今後誰家當兵也有個門路。現在黃志成走了,他們的孩子也沒當上兵,怕他做啥,不得罪人就行了,干啥為了黃文婉去得罪紀家。
這個時候還沒有快遞呢,通信也不發達。想要寄東西,就得靠這些貨運車大客車司機。得罪了紀家,以後還好意思拜托人家給你稍東西?還好意思讓人家去外地的時候幫忙買東西不?
日子一天一天過,並不會因為什麼人什麼事就阻擋了前進的腳步。三月里的那場招兵早已隨著新一茬的柳絮隨風而去。
紀棠在自家院子種下的各式各樣的種子,已經發芽長出了一小截。葡萄藤也在紀父給她搭的架子上奮力向上爬著。
下過雨的三春集鎮像被施了魔法的少女,一夜之間像抽條的大姑娘,煥發出新的翠色。
清透,舒爽。
紀棠放下手里的毛筆,清洗干淨,再重新沾上新的顏色繼續畫著手里的木板畫。輕描眉眼,細筆勾勒,一幅幅英雄人物生動形象的場景就形成了,閃閃的紅星,小哨兵不畏風雨堅守崗位,眉眼生動。紀棠快速的描畫著,等木板畫完成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制作拼圖。
紀棠自從和葉秋笙她爹學素描後,這半年來,也算小有成果。還能幫著她爹做木活上色,貼補家用。既是興趣所致,又能維持生活,一舉兩得。
紀老爹手藝好,理解力也不錯,原先,紀棠光手上比比劃劃的紀老爹都能理解還能把紀棠想要的東西給做出來,現下自從紀棠畫畫突飛猛進之後,每次有了新想法,她就畫下來,再和她爹探討探討,明顯的事倍功半,效率很高,雙方都很滿意。
紀老爹雖然奇怪紀棠哪來這麼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他不是追根究底的人。紀棠一律以在葉老師家看到的,書上看的,自己瞎想的為由忽悠過了紀家一撥人。到了葉父那邊,她就說書上看到的,再往紀父身上扯,葉父也不大過問,問了一次就沒繼續問了。
紀棠指著紀父手里的嬰兒學步車,“爹,這里再磨光些。”
紀父點頭,這小丫頭還挺認真,嚴肅著一張小臉,怪好笑的。
他家是吃喝不愁,但也富裕不到哪去。紀棠這些個鬼點子一出來,沒想到,還有挺多人要。本來想著小孩子就是貪玩,過了這勁就沒事了,反正家里什麼不多,就木頭多,願意折騰就折騰吧,沒想到還真被她做出來了,有些玩具還挺好玩的。
紀棠要是知道她老爹的想法,一定要反駁了,她怎麼是瞎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騰呢。這些個玩具,車車就是放在二十一世紀都是很火爆的好嗎。這世上做生意賣東西就沒有比女人孩子的東西更好賣的了。不過現在管得嚴,做買賣那就是投機倒把,是會被抓的。好在她家就是做做木活,收個手工錢,她也沒想著多做,家里富裕點就行了,照紀寧的話是別肉沒吃上呢,惹一身騷,其實她就是懶......
七十年代是窮,是沒錢,這指的是社會整體狀況,卻不代表家家戶戶都如此。
紀父手里的學步車就是兒子在政府上班的一老太太定的,家里就一個孫子,天天我們寶兒,我們寶兒的。一個學步車都趕上一個小櫃子的價錢了,六塊錢,老太太一下就買了,只要她孫子高興她就買。紀棠還另外送了一些小玩具,單買也挺貴的,把老太太樂的,覺得佔大便宜了,直夸紀家實在,厚道。紀母倒是心疼的很,不是心疼東西,而是心疼紀棠,那些東西都是紀棠一點點的做出來的,手都磨破了。
紀棠倒覺得還好,這下家里也寬裕了,買什麼東西也少些限制。
而且別看她送人東西了,但她知道那老太太的兒子就是縣革委會的。自從黃排長事件後,她就懂了,為什麼那麼多人熱衷于權利游戲。
就算是小小的村長,小小的排長。有時候,那就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灰色,是這個世界永不褪的顏色。
綠色吉普車靜靜地停在學校門口,車身線條流暢,低調的墨綠色“軍裝”使不少人駐足。
車牌更是“囂張”的可以,甲字開頭。
教美術的林老師一進辦公室就嚷嚷開了,細長的小眼楮透過鏡片閃著光,“猜我在學校門口踫到啥了?”語氣激動,仿佛見到了毛爺爺。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該干嘛干嘛,顯然對林老師的激動已經習以為常了。學校的老師好多都是五八年犯錯被下放下來的知識分子,其中不乏名牌大學畢業的,最差都是中專畢業本地人,林老師在這里面是特殊的,只有初中文憑,卻可以臨時教師,說是臨時的和正式的也不差多少。成分自不必說,世代貧農,關系也是不差的,縣委書記秘書據說是很親近的親戚,通俗點說就是走後門的進來的。
平時誰被批了,誰受教育了,縣上有什麼大事了他總是第一個知道的,然後在學校宣傳,跟演講似的,真真假假,夸大其詞,次數多了就沒什麼人理他。敷衍似的,任他一人在那唱大戲,教語文的趙老師是個脾氣好的,誰也不得罪,配合地問︰“踫見什麼了?
林大勇見一眾人不理他也不氣惱,心想,等他說出來看這些人還坐得住坐不住。
“說出來嚇死你們,我給你們說我在門口看見兩輛吉普車,那車牌,絕對是部隊上的。”
林大勇話音一落,辦公室的老師都驚訝地抬起頭來。果然如他所料,林大勇暗自得意。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讓林大勇很滿意,嘴角高高揚起。
有人不相信,懷疑道︰“真的?你確定你沒看錯?”大部分人都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看著林大勇,覺得學校門口就算停著車也不一定是部隊的,現在又不是招兵的時候。就算是,部隊上的人沒事怎麼會來學校?還來兩輛?
林大勇見有人不相信自己,急了“我向主席保證,是真的,就停在學校門口,不信你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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