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煤油燈靜默地燃著,蠟燭在鄉下是奢侈品一樣的存在,很少會有人家用,好在雙井村離鎮上近,听說明年就要拉電線了,這真是個好消息,紀棠想。
就不說看電視,干點別的事情也能亮堂點。
這會兒,就著微弱的燈光,紀棠和紀寧,紀非渝正圍著小炕桌玩五子棋,紅綠兩色的棋子鋪在原木做的棋盤上,黑色的墨線縱橫分布。
燭火昏黃,不時發出“ 啪”的聲音,溫暖人心。
“嘿,小渝,你輸了,來來來,該姐姐我了。”紀寧早就在旁邊虎視眈眈了。紀非白先前和紀棠對戰花了好長時間,這下紀非渝輸了終于到她了。
紀非渝嘟著嘴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和紀寧換位置,臨了還不忘加一句“二姐,加油!”
紀棠矜持一笑,摸摸紀非渝的頭“乖,二姐贏了下盤讓你玩。”紀寧毫不猶豫地翻了個白眼,狹長的丹鳳眼略顯風流。“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趕緊的。”
紀非白腿上纏著毛線,沈行蘊有條不紊地纏著毛線球,對這一場景見怪不怪。
院子里傳來阿黃的叫聲,撒嬌似的。
沈行蘊把毛線放下下地,“準是你奶回來了。”正說著紀奶奶已經推門進來,藏藍色的半舊布衫,洗得發白,一頭花白頭發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後,一雙滿是皺紋的笑眼從容靜好。
知道紀奶奶愛干淨,紀母把水摻好方便紀奶奶擦洗,“媽,累不累?鍋里有水這會兒溫著正好洗。”
紀奶奶回到家就舒坦了,“不累,累啥,就那麼幾步路。”
“非白他三嬸咋樣了?”紀母和紀奶奶隨意聊著。
紀奶奶洗了手臉,平緩道︰“也沒什麼,就是又懷了,有些見紅叫我過去瞧瞧,吃些紅糖雞蛋就好了。”
紀母一頓,他三嬸的年紀.......“我還以為三嫂死心了,這都多大年紀了。”
紀寧听見紀母這樣說忍不住開口“三叔家沒有兒子,我三叔又是個喜歡兒子的,每次看見紀非渝他們都恨不得抱回家里去。”
紀寧已經十五了,少女潑辣卻也知道不少。“奶,三嬸給您診費了嗎?”紀奶奶在雙井村生活了幾十年了,附近幾個村的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來找紀奶奶看病,農村人沒什麼錢,糧食緊缺的時候就拿點糧食或是請人吃頓飯。紀奶奶也不是拿嬌的人,意思到了也就行了,沒有硬性規定,但也有光想佔便宜一點兒也不想往外出的人,紀棠她三嬸就是這樣的。
紀奶奶脫了鞋上炕歇歇,“你三嬸家也不容易,診錢我也沒要。”
紀寧鳳眼一挑,“三嬸總是這樣,全村就她摳,連碗綠豆都舍不得。”
“你這丫頭,厲害的呀,咱家也不缺這些。”沈行蘊沒好氣嗔了紀寧一眼,她覺得女孩子還是溫柔一點的好。
紀寧不服,雖然現在誰家都不好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但也不至于缺那點綠豆呀,她就是看不慣三嬸那愛佔便宜的樣子,只覺得她家過的不好都應該讓著她似的。
紀母看紀寧這樣卻也沒再說什麼,畢竟現在厲害些也不容易吃虧。
紀奶奶笑看著大孫女,也不插嘴。
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一大早,紀棠紀寧幾個就早早地兒爬起來,準備回鎮上。因為紀爺爺和紀父要回來了,對此紀棠他們都十分高興和期盼。
都想去接人,紀母想想也就答應了,吃了飯幾人就出發了,除了紀非渝,因為他拉肚子了......
三春集鎮是個不大的鎮子,鎮上其實也沒啥好的,就是房子比村子里好一些,多以磚石結構為主,雙井村附近村莊的房子大多都是土坯石牆,用草泥筋抹牆面,院子里再開一塊菜地,加上草棚,豬圈,雞舍啥的,然後土院牆一圍,齊活。雖然簡單,但卻充滿了田園生活氣息,野趣十足。鎮上的街道很整齊,卻也單調,遠遠望去,灰蒙蒙的一片。
今天是小集市,有需要的人會來趕小集,大多都是住在鎮上或者附近幾個村子的人,不是很多。雖然是趕集,卻也只是簡單的交換一些自家產的東西,三三兩兩的人閑看著,真正有用的東西還是要去供銷社拿票買,糧票,布票,肉票,油票,各式各樣的票,當然,錢也不能少。
秋日的陽光很溫柔,暖暖的,驅散了一路的寒涼。紀棠把手揣在口袋里,這還是紀母按她說的做的,不是現下時興的四四方方朝上的口袋,改成了斜著插入的口袋,一左一右,既好看又保暖,紀非渝見了也要改成這樣的,紀母隨他,也給改了。現在家里除了大人的,其他人的衣服口袋都改成紀棠這樣的了,畢竟確實保暖。
家里那台老式縫紉機還是很早以前紀爺爺紀奶奶搬來雙井村之後攢了好久才買的,紀奶奶和紀母都愛惜非常,就是不用的時候也要擦一擦,收拾得干干淨淨的。要是誰不小心把這縫紉機磕了踫了,紀母紀奶奶能心疼上好長時間。
現在的衣服顏色都是以灰藍黑色為主,款式單一。普遍的特點就是,大,每個人的衣服都做的格外大。這樣的衣服不僅改改能再留給弟妹或者家里其他人穿,還因為普通人家,尤其是鄉下人家,一件單衣一年四季都要拿來穿的。
春夏的時候單著穿,秋天到了,天氣涼的時候,條件好一點的人家才會在里面套著毛衣,冬天到了,那就是外衫,直接在里面套上御冬的棉衣,一個冬季就這樣過去了。
紀棠和紀非渝他們的毛衣都是以前的毛衣拆了重新織的,已經很不錯了,比沒的穿強多了。貧苦人家基本都是硬扛著過來的,棉衣得等到非常冷的時候才穿,要不真到冬天受不住,且棉花是稀有物品,供應有限,又哪來那麼多棉花來縫棉衣呢。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不過,生活常態。
紀棠現在穿的是紀奶奶自己織的土布,雖然看著粗糙了點,卻是純棉的,吸水性極好。但自家織的土布有一點不好的就是非常硬,不揉軟了,穿著是非常難受的,紀奶奶每次都下大功夫反反復復的揉,直到把布弄得細細軟軟的才開始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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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很是喜歡穿紀奶奶織的布,那是老人對親人的愛,一機一杼,密密織就。
路口左轉,經過三春集鎮鄉政府不遠,就是到了三春集鎮中學,也是鎮上唯一的中學,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都是去這所學校讀書。小學,初中,高中三合一。學校師資力量短缺,老師少,學生多,一個老師要教幾個年紀的學生,沈行蘊是為數不多的公職教師,任職十幾年,當之無愧的鐵飯碗,就是含金量不是那麼高,還挺低。
紀棠幾個上學都是在這所學校,紀非渝才六歲,還小,但明年也要上小學了,要不然家里沒人照顧他。雖然先下讀書的風氣不好,高考都廢除了,但是別的不說,高中讀出來進廠子做工人,當會計啥的都是很受歡迎的。
學校整體結構總體來看是方形結構的,大門進去,左邊是四排平行著的藍灰色平房,磚石壘砌,小學,初中,高中各佔一排,右邊是操場,籃球場,升旗台,四四方方的較大的一塊土操場,半舊的五星紅旗高高飄揚。
右後方再有的幾排兩層平房就是學生宿舍。家屬院就在學校後面,兩層樓高的地方,一左一右有兩條路可以上去,家屬院也是成排的平房,背靠著大山,一家一戶,三室一廳一衛,規格大同小異,各帶小院。站在朝南的陽台上還可以望見整個三春集鎮中學,學校秋收放假,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偶爾出現在操場上。
紀棠家是從西往東數的第二家,紀棠剛爬上坡就听見隔壁蔣老師老婆王桂英熱情且中氣十足的聲音,“沈老師回來啦?今年回來的晚啊”。都是一個院子的,大家都知道每次農忙學校放假,沈老師一家都會回村里幫忙。陳老師家的也緊跟著打趣,“就是,再有幾天就開課了,俺還以為你們不回來了。”
紀母笑著回道︰“哪能啊,這不就回來了。家里長時間沒住人了,回來收拾收拾,要不沒法住了。桂英嫂子今天沒去廠里上班?”
“沒,今天休息,這不想歇歇還閑不下來,小川那不省心的,都多大了,翻個牆還把褲子給扯爛了,新做的褲子也不知道小心些。”王桂英拿著蔣小川破掉的褲子縫著,一臉的心疼可惜。
王桂英在鎮上的食品廠里當會計,大兒子在發電廠工作還沒結婚,家里財政大權王桂英自是一手在握,是屬于那種一分錢也要努力掰成兩半花的人,最是會過日子。也應此,她家日子很不錯,吃穿不愁,家里還有一輛大金鹿自行車,七十年代響當當的名牌,剛買沒多久,紀棠估摸著應該是要給大兒子相看對象充門面用的。
紀棠家也有一輛自行車,但跟大金鹿是沒法比了,小飛鴿,還是二手的。
因為通訊的不方便,快到中午的時候紀棠就謹遵母上之命,去車站接紀爺爺和紀父回家吃飯。
七十年代的三春集鎮車站,在一處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院牆牆皮脫落斑駁,顏色灰黃。從大鐵門進去,就可以看見三春集鎮僅有六輛車,三輛轎車,一輛通往附近村子,一輛通往縣城,一輛遠一點是去省城的。三輛運輸車,紀父在運輸隊,開大貨車有幾年了。紀爺爺這次去省城,回來的時候剛好能搭上紀父的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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