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味奶糖》
文/鄭三變
2018/07/08
番外 愛過
許是鄢家出身的緣故,從小到大,鄢葭言的朋友極少。在上大學之前,她的玩伴只有姐姐鄢鐘情,還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莫少卿。
掐指一算,與他初見至今也有近十五年。
約莫六七歲那年的某天早晨,她如往常般按時起床洗漱,準備上小提琴私教課。福媽來幫她穿衣,一面將小裙子系好腰帶,一面笑道︰“老爺方才交代,說三小姐今早可以不用去上課。”
剛綁好馬尾,鄢葭言站在鏡子前,烏黑圓亮的眼珠子上下打量鏡中人,隨口問︰“為什麼呀?”
福媽的手很溫柔,攏住她散在胸前的長發往後撥,對著西洋鏡笑道︰“因為有貴客到訪,小姐待會兒見過兩位太太後就往廳里去,哥哥姐姐都在呢。”
她嘟嘴,用手扯腰帶︰“哥哥也在?”
“那是當然。”福媽笑得眼尾皺褶泛起,看向鄢葭言的眼神里盡是溫柔,更不乏憐愛,“我們家三小姐可真漂亮。”
夸贊打小听得多,但她還是掩不住得意,一時忘了煩心事,眉尾上揚︰“那我先去和媽媽說早安。”說罷,鄢葭言小跑向沙發,一把拎起小提琴箱就往外跑。
福媽見了,在後頭大喊︰“三小姐,你帶琴做什麼!”
“爸爸喜歡听我拉琴!”小碎步未停,鄢葭言匆匆回頭,早在心底悄悄打定了主意,待會兒要在客人面前出一次風頭才行。
可福媽仍是擔憂︰“慢點跑,別摔著啦!”
“哎!”
她一笑,吹過春風萬里,花都開了。
鄢家的地盤很廣,以至于從鄢葭言有記憶開始,她在家里最經常的活動便是跑步。不論是去哪里都是跑,連下樓梯都是小跑。
那天早上,鄢葭言一身火紅的連衣裙,烏發隨風而漾,襯得皮膚白得有象牙般光滑的質感。她雙手抱著小提琴,就這般飛奔著經過一樓的空走廊。
途徑一半,有人冒出聲音︰“嘿!”
鄢葭言隨即駐步,循聲望去。外頭是鄢家廣闊的綠草坪,與走廊之間隔著一行長噴泉,里頭還有潺潺水波,倒映暖陽。而那個男孩就站在草坪中央,雙手插在褲兜里,眼楮亮得像會發光黑曜石。
他沖她微笑,明媚又溫柔,還夾有半點羞澀,說出的中文卻格外蹩腳︰“你好?”
話音落地,鄢家鐘塔的鐘聲如浪潮而來,一圈接一圈。幾乎是同時,走廊前的那一排噴泉滋滋作響,也隨之涌出清泉,水花四濺。
鄢葭言看他,他也看向自己。
當時年少,那個少年的出現是她所遇見過最美好的場景。
他試圖自我介紹,卻因為明顯的外國腔導致說中文時吞吞吐吐,簡短的一句話硬憋成十幾秒︰“我、我叫……莫、莫少卿。”終于念出名字,少年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望向鄢葭言的眼楮撲閃光芒,“你、你呢?”
“葭言。”她眨眼,既好奇又疑惑。
少年點頭,翕動的雙唇反復嚼念這兩個字,似是要將它完全記在心中。半分鐘後,他才又費力地梗著脖子說︰“你很漂、漂……”亮字想不起來,又轉口,“好看!”
小紅裙,黑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鞋,及腰長發,皮膚白皙,眼前的她就像只精致的瓷娃娃,每一個角度都泛著柔光,讓人挪不開眼。
鄢葭言心底是清楚自己長得漂亮的,可听到夸贊從他嘴里說出,禁不住剎那臉紅,羞怯怯地垂眸︰“我該走了。”
“去哪?”以為她要離開,少年急步走近,面露焦慮。
她望向走廊盡頭,少年也隨之轉頭︰“我也、也去。”
“不行。”鄢葭言蹙眉,“你不能去。”
當時她還不知道莫少卿是什麼身份,只猜測他可能是家僕的孩子,生怕若被哥哥鄢鐘意撞見了會被欺負。
少年有些沮喪︰“好……”
鄢葭言眉眼一彎,梨渦深陷,桃花滿面︰“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見她笑,少年有些痴醉,愣愣點頭︰“嗯!”
後來鄢葭言才知道,父親的貴客就是莫少卿一家。莫家剛從法國遷移回香港,和鄢家做了隔一條街的鄰居。
自此,兩人來往更密切。
起初,莫少卿的中文講得很不好,還帶著濃重的口音。一旦說得著急,不時還會冒出幾個法語來。可鄢葭言總是很耐心去教,兩人並肩坐在走廊的噴泉邊上,一對一手捧字典,反復教他該怎麼發音。
莫少卿講得最好的,是她的名字,鄢葭言。
而最會做的事,是撩她。
“葭言。”莫少卿腦袋一歪,靠在她的肩頭,但實際上只是虛依著,完全沒有一點重量加之,“我好困啊。”
她撇嘴︰“天天這樣說。”
“這次是真的。”他說著,還張嘴打了個哈欠。
鄢葭言不依︰“都還沒學完。”
“唔。”瞥一眼手上敞開的字典,莫少卿只覺得有些反胃,遂啪一聲合上。腦筋轉動,靈光乍現,他用腦袋蹭蹭她的肩︰“我有辦法。”
她不解︰“什麼辦法?”
莫少卿直起身,定定凝視她的雙眼︰“不如你教我念情詩,我就不困了。”
鄢葭言可沒那麼好哄。她撇頭白眼,酸溜溜道︰“學會了,寫去給誰?”
“給鐘情啊。”莫少卿歪頭,笑眼盈盈。
不掩小情緒,她直接甩臉,又將字典重重拋下︰“哼。”
“哎,我還沒說完呢。”忙追上,莫少卿聲音平穩,早是胸有成竹,“然後讓她幫我交給一個人。”
鄢葭言駐步,抬眸瞪他。
“吶,可說好了。”他笑得歡喜,“現在誰瞪我,我就讓她交給誰。”
一年後的生日,她收到來自莫少卿的禮物。
一行字,一句詩,字跡歪歪扭扭,深深印在紙上︰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多年後,鄢葭言毅然決然離開香港。
莫少卿托人給她捎信,可那封信卻沒能到她手上,而是燃于大火中,化為灰燼去。
信上也只有一行字,一句詩,一筆一劃崢崢有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作者有話要說︰ 莫少卿就是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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