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穆家原就是出了名的鬧騰人家,隔不了三五天就能鬧出新鮮故事來,是以洛陽城的百姓們也時常拿他們家的事兒下酒。
這日眾人飯後茶余,依舊拿穆家招租的事兒說嘴。
“听說穆家如今改行做客棧了?”好管閑事的老漢揉著花生米的紅衣道,“他們家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可不是?”走堂的伙計聞言不由撇嘴道,“也不想想洛陽城里有多少家客棧,就他們家那破房子,呲——”
“你們還真別說,他們家還真來了兩位客人。”另一頭飲酒的男子哈哈笑道,“今天一早我出門賣豆漿的時候,猛然瞧見個虎背熊腰的人杵在穆家的大門口,哎呦喂,長得那個凶啊,嚇得我差點沒撂了擔子撒腿就跑!然後你們猜怎麼著?突然間有個少年郎從我身後冒了出來,身手那個快,一下子就接住了我的擔子。隨後我壯著膽子略問了兩句,才知道他們原是前兒雷雨天入住的房客。听著是要長住,想來穆家只是想把空房間租出去貼補日用,倒不像你們說的準備開客棧!”
“不是客棧嗎?”弄錯的老漢遲疑道,“可我家婆娘說他們準備開客棧呀!唉,白高興一場了。本來還說既是開了客棧,那遲早還會釀酒賣。老漢我許久不曾喝穆家酒了,當真是惦記得很!”
“穆家早已今非昔比了,你瞧瞧穆家如今那個樣!”男子喝著酒好一陣唏噓,“都說子承父業,但他們家那兩個兒子哪個拎出來都是不頂用!一家子都不爭氣,只能讓一個小女娃娃幫著管家!再加上我听說他們家的釀酒秘方兒都已經賣了?照我看啊,穆家沒戲嘍!”
說話間他發現酒壺再也倒不出酒來了,不由又失望的咂嘴道︰“說起來買了穆家酒秘方兒的到底是哪家酒坊?說出來也好讓我們去買酒喝哇!尋常酒家的酒都太寡淡了,喝起來跟喝水差不多,一瓶子下肚半點醉意也無!伙計,這里再來一壺酒!”
“客官還真是挑剔!要想喝好酒,那就多掏錢啊!”伙計听著不痛快,放酒壺的力道也跟著重了好些。
男子顯然是個沒余錢的窮人,這會兒挨了伙計擠兌也只會悶頭灌酒。
大堂里的人瞧著氛圍不太好,登時齊齊拐了話頭,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那幾家酒坊會賣又便宜又香醇的好酒來。
對于外人的閑言碎語,遠在穆家的穆姝自然是不知曉的。
這會兒響午剛過,穆清言還在衙門當差,而穆清止則又偷偷地溜出門閑晃,穆林氏和紅袖照舊在亮堂的院子里做繡活。
穆林氏享了半輩子的福,旁的本事都丟的差不多了,唯有廚藝和繡工還拿得出手。紅袖頻頻探頭看她手下的活計,當真是鮮亮的很。
“夫人的繡工越發好了。”紅袖不由夸道,“那牡丹簡直像是真的!”
“真的?”穆林氏得了夸贊,果然一臉高興地說道,“不過還是比不上我年輕的時候,我記得自己還是當姑娘那會兒,繡的那花兒貓兒才活靈活現呢!但自從嫁入穆家後,日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過日子,繡工就都荒廢了。這幾年可著勁兒繡了一堆東西,這才又一點點的撿回來了。”
可巧穆姝路過時听見這話,立馬就插嘴道︰“娘,你等著,日後女兒還讓你過那樣的好日子!”
穆林氏自是高興,當即就抱著穆姝兒啊肉啊的疼起來。
穆姝乖乖地任由穆林氏揉了個夠,然後才偏頭對紅袖悄悄道︰“昨晚我讓你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嗎?”
“除了姑娘說的,奴還加了一樣。”紅袖也跟著壓低聲音道,“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很好。”穆姝滿意的點了點頭,“不著急,我們吃完夕食再去看。”
“你們兩個神神秘秘地說什麼呢?”穆林氏見她們嘀咕,便笑著問道,“小精怪,你是不是又出了什麼鬼主意讓紅袖幫著折騰了?”
“沒出鬼主意!”穆姝一臉正直道,“好啦我該念書去了,娘你把紅袖借我先使使!”
女兒發奮,做母親的穆林氏豈有阻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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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穆姝拉著紅袖一路穿堂過道,直到拐彎出了穆林氏的視野後,兩個人才貓下腰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倉庫中。
庫房里的東西這些年當的當賣的賣,已經沒剩多少了。除了些許不值錢的架子和破舊箱籠之外,再沒有其他看得過眼的東西。
紅袖一進門就直奔庫房深處,穆姝在門邊等不了片刻,就見紅袖珍之又珍地捧了個不起眼的小壇子出來。
那壇子還不及穆姝的腦袋大,紅袖一個芊芊弱女子都能勉強將它雙手抱攏。壇子的在昏暗的庫房里還不顯色,乍一看就只是個黑漆漆的普通壇子,但一旦被捧到亮處,穆姝便發現那壇子雖然通體烏黑,但在光下卻泛出一層微微泛青的釉光來。
“這壇子看著好像挺值錢的。”慣于算賬的穆姝下意識就估起價來,一邊算一邊還建議道,“這樣的壇子放到市場里賣,應該還能賣個十文錢!富貴官商都愛擺門面,這樣的壇子放蜜餞甘果也是極好的!不如我們另找個壇子來換換?”
“姑娘沒進過酒坊,自然是不認得這壇子的。”紅袖細細解釋道,“這是青釉 砂窄口壇,又名小大肚羅漢,同樣模樣的如今市面上已經沒得賣,算是孤品。本來家里還有成套的大肚羅漢及數個一人高的青瓷大甕,但都在老爺過世那陣子都變賣了,這是僅剩的一個了。當年老爺經營酒坊的時候,一直都是用江南白家燒的 砂壇子裝酒。有一年白家出了點差錯,誤將穆家酒坊的 砂壇子和其他瓷器一起入窖燒了釉。 砂煆燒的方法與白瓷不同,是以那一窖燒完,大部分的 砂壇子或裂或碎,就沒剩幾個好的了。白家原說重燒一窖 砂壇子權作補償,但不巧那會兒酒坊里正急需酒壇子用,就又讓白家把僅有的那幾個上了青釉的酒壇子都先送了過來。後來老爺發現若是用那些青釉 砂壇子裝酒,只要保存得當,里頭的酒只會越存越香,于是他就試著將酒母保存在這個小大肚羅漢中。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也虧得那會兒老爺裝了這麼一壇子酒母,要不然照著當年管家搬東西的狠勁兒,只怕酒坊真的什麼都不會剩下了!”
“既然青瓷 砂壇子這麼好用,那爹爹後來沒有想到再多定做點?”穆姝瞧著那壇子簡直就像是在瞧一大錠銀子!
“老爺自然是想的。”紅袖笑道,“奴記得有次送茶進酒坊的時候,就听到老爺很是惋惜地同管家說白家推了單子,據說是燒不出一模一樣的青瓷 砂來了。奴對燒瓷器並不是很懂,但白家那樣世代燒陶瓷的大家最忌諱的便是燒不出好東西來,是以他們既說燒不出一模一樣的來,想必是真的沒有辦法吧!”
“我也不懂瓷器。”穆姝細細將紅袖手里的酒壇子看了好幾遍,末了愁道,“我還不懂酒!紅袖你說這壇子打開後,里頭的酒母會不會已經壞了?怎麼說都白放了好多年了!”
“姑娘不要擔心,都說酒是越陳越香,酒母想來也差不多!”紅袖安慰道,“奴甚至還听說,有些釀酒的世家,那酒母也是代代相傳,百年的酒母比比皆是!”
說著她就抱緊了酒壇子擔憂道︰“不過這事兒不事先告知夫人真的可以嗎?夫人似乎並不想讓姑娘沾釀酒一事,來日若是叫夫人發現了……”
“娘連說謊都不會,那天看她的模樣,分明是別有隱情。”穆姝嚴肅了一張臉,很是老成地嘆氣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惹她不高興啊!但是細想想,我們除了重振父業也沒有其他的路子了。將家里的房間典出去故然能來錢,但卻不是長久之計。這老宅子破舊的風吹吹都會塌,總得籌錢修葺一下。大哥二哥也漸漸到了娶妻的年歲,我們總得想辦法準備聘禮吧?將來再生幾個小孩的話,家里的房間就都要用起來了,到時候哪還會有地方讓房客住啊?而且瞧著這兩個客人來的情形,我也算是明白了,一般人看不上咱家的破屋子,來的人要不是有點什麼古怪,就是貪圖便宜的。而我並不打算為那一點點小錢折騰。所以紅袖啊,在成功釀出酒之前,我們一定一定要瞞著我娘!”
釀酒一事,紅袖早已心心念念了多年,如今既有穆姝做主,她自然要前僕後繼地為穆姝效勞。現在穆姝既說要瞞著穆林氏,那她理所當然要听穆姝的。
“嗯,奴省得!”蠢蠢欲動的紅袖甚至還激動道,“那這壇酒母以後就藏在奴房里吧!夫人定然不會進奴的屋子找的。”
作者有話要說︰ 恩,你們听我瞎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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