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殿內,只有寥寥幾點燭火。
殿外風乍停,趙禧跪在地上,盯著昏暗燭光下自己的影子,額頭上已是沁出一層薄汗。
方才他那番話,若是被外人听到了,定要被立馬治罪。
一個小太監,竟敢妄議前朝後宮之事,自然要歸為大逆不道之輩。
但他沒有其他選擇,那番話必須說,還必須說的露骨透徹,才能讓溫嬪相信自己。
自夜梅被發配浣衣局之後,汪洪山對他虎視眈眈,他從那開始便一直在尋找靠山。
這靠山不能太弱小,否則保不了他,這靠山也不能太強大,否則看不上他。
這相當于押寶,一旦押上了押贏了,那麼風生水起不在話下,一旦沒押上,那便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溫嬪並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寶”,試問落魄至此的宮妃,有幾人能夠重奪聖恩?
但是當下,他能接近的,並且有把握的,也只有溫嬪了。
他方才所說的那番話也不是假的,全是肺腑之言,皇九子寧元修仍是一張可以使得動的王牌,另外,溫嬪自身,就是另一張王牌。
趙禧認定,溫嬪憑著這副柔軟單純的性子,能夠在後宮中爬到嬪位,定有令皇上愛不釋手的過人之處,這過人之處他之前不知,但方才已經找到了一處,那就是溫嬪的嗓子,剛剛已經領教過她的歌聲了,一字一句都能牽動人心,令人融入其中。
“你真這麼……”溫嬪激動地站起來,朝著趙禧走近了一步。
但還沒說完一句話,便被身邊的弄秋打斷了,弄秋輕咳了一聲,提醒她︰“主子,脖子可還難受?”
這是在提醒溫嬪,自身處境已然如此,萬不可隨便相信一個外來的小太監,這後宮當中的手段,防不勝防,若要敞開心扉,不可過急過躁。
溫嬪看了弄秋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點了點頭,對趙禧道︰“你倒是個有眼光的,時候不早了,你速回吧,旁的,我自會考慮。”
“是。”趙禧也不多言,他再次對著溫嬪行了個拜禮,起身的時候,從懷里掏出寧文宣賞的那只芙蓉白玉盞,彎腰往弄秋處一送。
“弄秋姑姑,這是上次我在未央宮給皇上做冰品得的賞賜,本也是未央宮的東西,我一個粗使的太監也用不著這麼好的東西,便留在這兒了。”
弄秋見了這芙蓉白玉盞,眸光微變,深看了趙禧幾眼,張了張口,終是沒說什麼,接下了。
趙禧沒再停留,快步離開。
弄秋一直隨著趙禧跟到殿外,直到確認他離開了才返回。
偏殿里,溫嬪正握著那只芙蓉白玉盞發呆,芙蓉白玉盞在這夜里仍光潔透亮,倒襯得溫嬪有些狼狽不堪。
“主子,趙禧在用這杯盞提醒我們,他並不是無用之人,當初能在皇上手下救了您,往後必然也能為您效勞。”弄秋把趙禧心里的話點亮。
溫嬪眸光微動,“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人有些膽識,現今他地位低下,既然主動認主,你方才為什麼阻止我應他?我現在身邊除了你,也沒個得力的人,將來,指不定真如他所說,我們能有出這冷宮的一日呢!”
冷宮當中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女人,無時無刻不在期盼恢復位份、重獲恩寵的那一天,被趙禧這麼一說,溫嬪竟覺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希望,她一雙渴望的眼楮釘在芙蓉白玉盞上,已然把重回未央宮的情形肖想了一遍。
當初在未央宮,這芙蓉白玉盞只是尋常物件,她隨處可見,然而到了這破敗的落玉殿里,內務府各種克扣日常用度,粗制濫造的舊茶杯哪及得上這芙蓉白玉盞一根指頭。
更重要的是,皇上經常臨幸未央宮,而這落玉殿……
溫嬪真是一日都不想多待了!
“主子不必著急。”看到這樣的溫嬪,其實弄秋在心里是感激趙禧的,前一秒主子還想尋死,若沒有趙禧這一遭,主子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求生心和求勝心。
“主子難道忘了,我們是怎麼來的這落玉殿?”弄秋問她。
提起這個,溫嬪便恨得咬牙切齒。
“都是麗嬪那個賤人!我從未詛咒過她,未央宮中搜到繡有她閨名的人形娃娃定是有奸細!”
“主子稍安勿躁,依奴婢看,是否是麗嬪的手段尚且不能論斷,但未央宮中有外人是一定的。”弄秋頓了頓道︰“這趙禧來歷不明,雖說有些謀略,但不忠之人不可亂用。”
溫嬪冷靜了下來,這才點點頭,“弄秋,這麼些年,我們在宮中也有些人脈,你把這只芙蓉白玉盞拿了去,換些銀子查一查這個趙禧。”
弄秋重重地“誒”了一聲,眼底不禁濕潤了,“主子,此外還有一句話,奴婢一直想說。”
“你是不是想說,皇上的情愛靠不住?”溫嬪雖不想承認,但終是自己說了出來。
臉上的淚痕還在,新的淚水再次濕潤了憔悴的臉龐,溫嬪輕靠在弄秋身上,說出這句話,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氣。
落玉殿外,值守的太監剛看完宮燈過來巡視,听到殿里隱約傳來的低泣聲和細語聲,嚇得沒了命地往外跑。
因此,第二日外頭又有傳言,說落玉殿鬧鬼,這消息惹得平日里嫉恨溫嬪的幾個宮妃心情大好。
趙禧回到御馬監之後,一切如常。
溫嬪沒有當場給他答復,但趙禧對溫嬪當時的想法心如明鏡,當下無人倚靠溫嬪,她要做些大事便十分缺人,會需要他的。
剩下的只要安心等候便是。
只是趙禧沒想到,這一等,就足足等了月余。
眼看著秋意漸濃,他在御馬監的日子愈發難過了,當月發了二兩份例銀子,連帶著之前的,趙禧全都孝敬給了汪洪山,這才暫時保住了自己一條小命。
但平日里,汪洪山仍日日挑刺,變著法兒地欺凌于他,讓他干最粗最重的活,一個月下來,趙禧已是滿身淤青,消瘦迅速。
旁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的,汪洪山這是要把趙禧折磨死。
這日,趙禧剛下了值,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立馬把自己摔在鋪上,累的動也不想挪動半分。
他力氣不大,汪洪山知曉,便專派提馬糞、提灑水的體力活給他,若是慢了半分,竹篾便打上身來。
饒是再沉靜的性子,在這種欺凌下,也恨不得啃食汪洪山的骨肉。
趙禧每每都想在汪洪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身上練一練自己上一世練過的跆拳道,但只要一想到後果,便又忍了下來。
“趙禧!趙禧!”
這才剛躺下,趙禧便听到外間陳富在喊他。
陳富已經不住在通鋪了,和汪洪山其他幾個徒弟搬到值房的配殿去住了,和趙禧每日頂多也只有一個照面而已,並無往來。這個時候喊他,只怕是替汪洪山喊的。
趙禧拖著腰酸背痛的身子爬起來,咬了咬牙,迅速整理衣裳到外頭,對著陳富微微折腰道︰“陳公公您找我?”
陳富對著趙禧冷哼了一聲,臉上揚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你今天大禍臨頭了!師父正在屋里等你回話,還不速去!”
趙禧听了,心下一緊,他這幾日兢兢業業,絲毫錯處不敢出,何來的大禍?這汪洪山又要搞什麼ど蛾子?
他提著重如灌鉛的腿朝著汪洪山的屋子走去,心下百轉千回。
汪洪山住著一個單間,趙禧走到門外的時候,隱約聞見幾縷龍井的清香。像汪洪山這個品級的太監,這種茶也是萬難得的,現下他獨自一人品茗,想是心情很好。
趙禧暗叫糟糕,汪洪山心情越好,就代表他將會越慘。
果然,在他給汪洪山請安之後,汪洪山對著門外便是一聲大喝︰“狗奴才,滾進來回話!”
趙禧連忙進門,不敢造次,徑直跪在地上,道︰“奴才平日辦差多有疏忽,若有錯處,奴才一定改!”
“哼!你也知道你有錯處?”汪洪山走過來,一雙利爪掐住趙禧白嫩的下巴,十分用力。
這個角度,趙禧被迫看著汪洪山的眼楮,他看到了汪洪山眼楮里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凌虐欲,趙禧心里涼了一截,拳頭情不自禁地攥緊。
汪洪山這種人,之前也是從一窮二白的小太監走過來的,經歷過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現今手里有了些牛毛權勢,便時刻記著之前的屈辱,總要凌虐別人來滿足自己,御馬監里被他私刑過的不在少數。
“別以為皇上還會記著你。”汪洪山放開趙禧的下巴,手指重重地戳了戳趙禧的腦門,直把他戳地後退了好幾步。
“我早打听了,你那套做冰品的手法很快便被御膳房的廚子們領略透了,皇上若想再吃炒酸奶,根本用不著你!別妄想能夠飛到御前去伺候!”
趙禧抿著唇,皇上那邊,他早就不肖想了。其實想也知道,這皇宮之中,能人輩出,他那套現代手藝,只要被人看到了成品,確實很容易學。
他現在等的,是溫嬪。
只是,距離上次他在落玉殿認主已過去月余,縱使趙禧再有耐心,也不免有些焦躁。
“啪”地一聲,汪洪山手里的竹篾直接抽在趙禧背上,“你這狗奴才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御馬監,一輩子也別想高攀出去!”
趙禧脊背一陣刺痛,正抽著冷氣等待第二下的時候,突然听到一個聲音從外頭進來。
“一輩子待在御馬監?那倒未必。”
這句話說完,人已經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昂,厚臉皮再求個收藏,我是不是有點煩【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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