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漸近,仿佛能清晰地感覺到隔在他們之間的迷霧正在褪去。齊堇年轉過身,一時間笑靨如畫︰“你來了?”
這話說得,好似一直在等她一般。
余笙笙即便看不到,但也能听出他的心情仿佛很好。旁觀了幾日他身周發生的事,生母的死因存疑、家父不慈、繼母加害……余笙笙並不覺得他能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齊堇年的心思,她就從未猜明白過。正如上次雨停前,齊堇年說想知道她在哪,就把滿屋子都掛上了鈴鐺。實難想象眾人眼中清貴無雙的懷瑾公子會做出這般無聊的事。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余笙笙應諾了自己會在身邊帶上一個。
讓他知道自己在哪。
她搖搖手上的鈴鐺,走了過去。
與齊堇年的艱難不同,宣寧侯府于她而言,不過是走了個對門而已。所以,齊堇年回府,她也跟著來了。
雨勢開始加大。
余笙笙忙用袖袍擋著頭往廊下趕。叮鈴鈴的鈴聲,混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像軟語低喃的江南小曲兒。齊堇年听著聲音,慢慢跟在她身後,仿若面前真有個人在亦趨亦步地等著他。雨絲落他寂如死湖般的眸子中,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門開了,余笙笙站到一邊去,開始擰袖子。每次下雨,她都得被淋一場,想想也是不開心。齊堇年進屋時剛巧听到她的抱怨聲,嘴角不由地彎了起來,笑容越來越大。他兀地靠在牆上笑了出聲來。
“你在笑什麼?”余笙笙不滿地回過頭。難道她狼狽,他就高興嗎?
齊堇年停下來,放松了身體,順著牆邊坐下,嘴角還帶著笑意︰“見到你,高興啊。”
這六個字仿佛有魔力一般,余笙笙心跳快了一瞬,剎那間好像有什麼不知道的情愫在猛躥。柒零卻在這時激動地蹦出來︰“啊啊啊笙笙,你被撩了!”
偏偏在這時候。余笙笙捂住臉,咬牙切齒︰“你閉嘴。”
剛才在想什麼,她都不記得,只听清了一句——齊堇年真的在撩她嗎?她被反撩了?
“你根本就看不見我。”何來的見到她就高興?余笙笙下意識反駁。
齊堇年愣了一下,爾後笑得更開心了。過了一陣後,他才勉強從鼻子間哼出了一句話︰“嗯,是看不見。”
余笙笙抖了抖,在識海中跟柒零嘀咕起來︰“齊堇年莫不是受刺激過大,瘋了?”
有什麼好笑的?他笑得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真的……有那麼高興嗎?
余笙笙抬頭看向周側的布置。好似從上一場雨過後,他的心房中就仿佛被潑了墨一般,色彩漸漸褪去,只余下斑駁的灰白。明明霧散了,景致也開了,有了街道,有了山河,卻仿佛更加的荒蕪。
這樣的地方,她待著都覺得壓抑,仿佛下一刻就要碎開了一般。
他說他好了。
好個屁啊。
所以,齊堇年說的話,她才不信呢。一個字都不信。
余笙笙鼓著腮幫子往他那邊湊了一點︰“你別想不開,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齊堇年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後才“嗯”了一聲。
“嗯”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余笙笙又湊過去一點︰“齊堇年?別放棄啊。我都沒放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笑了下,又“嗯”了一聲,意味不明。
“齊堇年?齊懷瑾?”她又看不到他,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情況。她現在才感覺到神器的限制有多坑。他們隔著空間,也受限于時間。
“笙笙。”就在余笙笙開始急的時候,听到齊堇年喊她的名字。
“你說。”她立刻湊過去。
齊堇年張張口,她這麼配合,他反而說不出話。他側頭看向外頭的雨簾,微濕的頭發站在頰上,冰冰涼涼的,反倒讓他覺得寧靜。此刻,掙脫了所有的規矩,忘卻身份,坐姿隨意且肆意。如果日子能在這場雨中,一直下去,他也是願意的。
他現在確實是看不見她,但那幅畫他一直帶著,每天入睡前都會在燭下觀摩。何曾想過那時巧合中看去的一眼,那抹燦爛的灼紅比過去的一切都要熱烈明艷,生動地印刻在回憶中,一見難忘。
在多年前的那個雨天里,他失去了母親,見到了世間的冰冷,而在多年後的這個雨天里,他遇到了她。
他從前並不喜歡下雨,只感覺那詩人都贊嘆過的雨幕黏稠得讓他窒息,冰冷得仿佛母親那日離開時劃過他臉頰的手。但也是下雨,他才會感受到她的存在,如火一般在他心中燃燒起來。
“笙笙。”他帶著鼻音綿綿地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余笙笙不明所以地抬頭。
“你可是真缺了一個如意郎君?”反正他也只剩那麼點時間。齊堇年笑了,當下仿佛下了什麼決定,眉眼也松了些︰“你看我如何?”
他是真想死了吧?
可他死了,她就要換下一個世界了。
並不需要這樣的陪伴啊。又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想要個人陪著罷了。
她覺得齊堇年真的瘋了。
“不如何。”余笙笙撇嘴。
**
齊堇年沉默了。
余笙笙坐在門邊一直陪著他看雨,直到雨過天晴,齊堇年再听不到她的聲音。她隔著心外的骨和血,听到來福急沖沖地過來,督促齊堇年趕緊更衣,把頭發擦干,自己則去了灶房熬姜湯。
細微的衣料摩擦聲卻如此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然後是幾聲咳嗽。
所以說,齊堇年淋了雨還敢坐在地上,跟她一起晾著……余笙笙哼了一聲。
雨停了後。帝都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熙熙攘攘,叫賣聲不斷,恢復了原有的熱鬧。
茶館內也有三兩做堆,交換著近期的趣聞︰
“听說了嗎?無雙公子似乎是病好了,被侯爺接回府了。”
“不是先前求醫問道都毫無效用嗎?宣寧侯都要改立世子了。”
“必是天佑良才,不願明珠蒙塵……”
人流中,一道人穿著發白的青色道袍,浮塵擱在了臂彎上,埋頭走著,卻每次要和人撞個滿懷之前都能險險避開。好些人停步駐足去打量他,他也未曾注意到一般,嘴上念念有詞,袖袍下露出的手不停地掐算,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了一座府苑前。
“惡鬼在此!”他猛地抬頭看向牌匾,雙目圓睜。
“宣寧侯府”四字赫赫其上。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只能勉強算是“心上人”,離“心尖上的人兒”還有點距離~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