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姐弟二人走在山路上，邊走邊啃著干糧，渴了就在路邊山溪里喝兩口溪水。林巧長得漂亮，卻一點也不嬌氣，山里丫頭，走山路不在話下。
磨山村屬于棋盤鄉管轄，進城的班車，只到棋盤鄉鄉場。姐弟倆緊趕慢趕，終于在七點前趕到了鄉場。早班車人不多，兩人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林銳掏錢買了車票。汽車發動起來，天色已經大亮。
早班車上，都是起早的人，汽車在山路上顛簸，乘客們都是昏昏欲睡。林銳和林巧姐弟倆，卻是精神飽滿。
林巧從來沒進過城，她走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棋盤鄉鄉場。對于這一趟遠行，本來滿心恐懼，汽車一發動，恐懼感卻沒了，反倒是充滿了好奇和興奮。兩只水汪汪的大眼楮，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水，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那些景致。
林銳早已看慣了兩旁的景色，每次放假開學，他都要從這這條崎嶇不平的山間公路上走一遭。對于沿途景色，早已是見慣不怪。只是，他不需要打瞌睡，經過龜息，他每天最多只需要睡眠四個小時就足夠了。
林銳見林巧對窗外景色滿是好奇，反正閑著無事，就給她講解沿途地理人情，到了哪個村、那個鄉，都有些什麼奇聞異事。林巧大開眼界，對這個弟弟，充滿了崇拜。對萍水縣城的恐懼感，也漸漸消失，反倒是充滿了向往。
林銳看著這個漂亮姐姐，心生感慨。
三個姐姐中，林霞和林鳳，屬于磨山村的人。她們或許一輩子也走不出那座小山村。而林巧不屬于磨山村，她的天地，甚至不應該屬于萍水縣城，她應該屬于上江城！
汽車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顛簸了三個小時，終于到達了萍水縣城汽車站。
萍水縣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整座城市坐落在萍江谷地，萍江呈南北走向，將萍水城一分為二，稱為東城與西城兩個區。江上一座朝陽橋，將東西城區連接起來。
汽車站位于西城區，萍水碼頭與之相鄰。
萍水縣位于五嶺山區，周邊山高林密，自古以來，與外界交流的唯一途徑就是水運。所以，碼頭的地位極其重要，是貨物和人流的集散地。以碼頭為核心的西城區，是萍水縣城的傳統中心地帶，這里商鋪林立，街巷縱橫，人口稠密，代表著富裕和繁華。而江對岸的東城區，則與西城區形成了鮮明對照，那里其實算不上是城區，最多，只能算是城市邊緣的農村。
不過，近十年來，隨著陸路交通的發展，尤其是連接縣城與省城的國道開通，碼頭的核心地位一落千丈。加之萍江上架起了朝陽橋，將萍江東西連成一體。城區跨過萍江，向東發展。原先的城鄉結合部，聳立起一座座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新建的高樓和街道，規劃齊整，建築精美。而老舊的西城區，在迅速崛起的東城區面前，就像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女人，鉛華蕩盡，只剩滿臉的皺紋。
隨著東城區的崛起，城中商業中心，也從碼頭地區，轉到了東城區。西城區漸漸衰敗，有錢人都去了東城區，留下來的，都是萍水縣城里底層居民，或者，來自周邊大山的打工者，以及，狹窄的街巷，年久失修的吊腳樓。
林銳就讀的萍水縣一中，原本也在西城區，後來遷到了東城區。作為萍水縣的最高學府，縣一中的學生有很多是當地富戶和官員家庭的子弟，那些達官貴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留在破敗的西城區，鼓動政府撥款，將一中遷到了東城。
西城區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碼頭和汽車站，仍然保留在這里。
林巧跟在林銳身後，戰戰兢兢走下了汽車。
一路上的興奮和向往，使得她暫時忘記了對于城市的恐懼。然而，當她真正踏上這座陌生城市的地面，恐懼不安又涌上了心頭。
林銳早就跟她說過，他們到達的西城區，其實算不上是萍水城，真正的萍水城，應該在江對岸，那里的大廈高聳入雲，街道平整寬闊，而且，是水泥硬化的，不像這里，街道狹窄，地面上鋪著古老的青石板，與其說是街道，不如說是小巷。
然而，林巧走在青石板的小巷中，仍然感到深深的震撼。
她從來就沒見過這麼齊整的街巷，這麼多的人在街巷中來來往往，街道兩旁，這麼多的店鋪，雖然，林銳告訴她，這些店鋪其實都是屬于地攤性質，里面賣的，都是假冒偽劣產品。江對面的商場，才算是真正做買賣的的地方。可在林巧眼里，這里隨便一個“地攤”，也比磨山村那個小賣店好上百倍！
“小銳，咱要去哪里？”林巧跟在林銳身後，怯生生問道。
“東城。”
“那里有收茶葉的？”
“沒有。”林銳便走邊說。
萍水縣人口不足十五萬，市場太小。所以，茶商收購周邊大山的岩茶，主要不是就地銷售，而是運往省城銷售。東城區鋪面租金、人力、運輸費用要遠遠高于西城區，所以，茶商都在西城柳條街，這里不僅成本低，而且，與汽車站相鄰，便于運輸。
“那咱們去那里干什麼？”林巧問道。
“你好不容易進一趟城，帶你去玩玩。”林銳笑道。
“玩什麼呀，先干正事！”林巧很是嚴肅。
“不急，咱們有的是時間。”
“這都中午了！咱們賣了茶，還得趕回家呢！”
“放心，耽誤不了的！賣茶多簡單的事，哪里用得著那麼多時間。”
“賣茶哪里就簡單了！”林巧總覺得，把茶葉賣出去，是一項巨大的工程，何況，這些茶葉還被魚腥草串了味。
“咱們把茶葉給人家，人家把錢給咱們，就這麼個程序，你說簡單不簡單！” 林銳笑呵呵說道。
林銳的話，林巧听著新鮮，卻也無從反駁，只得老老實實跟在林銳身後。
兩人說說走走，來到了一家小面館門前。
西城車站碼頭周邊，林林總總布滿了飯店，其實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館子，門面低矮，廳堂狹小，大一點的，能容得下五六張桌子，小的干脆就沒有廳堂，只在門口搭出雨篷，佔道經營。這些飯館，只是為南來北往的旅客臨時填肚子的，賣的都是面條、蓋飯、炒飯之類的快餐。餐館里里外外髒亂差，食客們大多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倒也不將就，只圖個便宜方便。
姐弟倆停下來的這家小面館，相對來說，還算齊整，鋪面狹小，里面擺著兩張桌子，已經坐滿了食客。門口人行道上，擺著兩排方凳，一排高，一排矮。食客們坐在矮凳上，面碗放在高凳上，就像幼兒園小朋友排排坐。這種吃法，人稱“板凳面”。
林巧沒見過食客們這般吃相，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剛笑出一聲，就听迎面一聲爆喝︰“林銳，你他媽的干嘛呢！”
這一聲喊叫，來的突兀，硬生生把林巧的笑聲嚇了回去。
就見面館里竄出一個人來，長得精瘦，留著中分頭，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下身穿著一條滿是破洞的牛仔褲，腳上運動鞋，竄到林銳面前，抬手就是一拳，砸在林銳的胸脯上。
林巧原本膽子小，進了城，人生地不熟，更是膽怯。可她最見不得林銳被人欺負，見那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皺眉說道︰“你干嘛打人！”
那瘦子瞪著一雙小眼楮，上下打量林巧︰“林銳，你女朋友？小子行啊，人長得不咋樣，找這麼個仙女妹妹！真他媽的漂亮，就是穿得太土！林銳，說實話，她有妹妹沒有？介紹給老子，老子不會虧待你，我請客，免費請你吃面！”
林巧听那瘦子說得不像話，喝道︰“你胡說！”
“老子沒胡說！”那瘦子嘴巴繞個不停︰“小美女，你要是有妹妹，跟著我保證不會吃虧，老子的天罡八法，打遍萍水縣無敵手！林銳這小子在縣城混，全靠老子罩著！吶，你既然是他女朋友，老子也就不打你的主意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跟老子說一聲……”
“她是我三姐！”林銳皺著眉頭說道。
那瘦子一怔︰“啥？”
“我三姐！”
“親的？”
“廢話！老子有三個姐姐，除了她，上面還有兩個！”林銳雖然是林家的義子，可真心是把林家三姐妹當親姐姐。
“不會吧？”那瘦子做出一副苦瓜臉︰“林銳，你長這鱉樣，能有這麼漂亮的姐姐？”
那瘦子挖苦林銳，林巧不樂意了︰“你不要胡說！我家小銳長得帥！比你帥！哼！”
“他比老子帥？他……”那瘦子哭著一張臉︰“比老子帥又能怎樣，老子又不拼臉，老子憑的是真本事！喂，丫頭，你當真是林銳的三姐？”
“當真！你要咋地！”林巧挺身向前，把林銳護在身後。那瘦子一上來就打了林銳一拳，然後又罵林銳長得鱉樣，一定是個壞蛋！遇到壞蛋，林巧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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